再停下腳步時,抬頭望去,攬月樓近在眼前,酒樓對麵的環城河內,“江月船坊”四個字盡帶清寒之意。
河麵上有一層似有似無的朦朧霧氣,籠著一艘艘船隻,距離對岸很近的地方有一方六角小亭,亭中桌凳俱全,四周臨近河水的地方有一圈水台,亭子六角每一角上都掛了一隻銅鈴,風一吹便發出“叮呤叮呤”的清泠聲。小亭在水霧中若隱若現,加之這河水一直保持清澈,對岸更是樹木叢立,乍一望去竟有些仙境之感。
站在岸上對著亭子看了良久,船坊的下人見一大早就有生意上門,且客人是個滿身貴氣之人,不由大喜,連忙笑臉迎上來,問道:“夫人是要遊船?”
略一沉吟,衣凰點點頭。見狀,那人更喜,道:“夫人是一個人?小的這就去給夫人安排……”
“不用了。”衣凰淡淡打斷他,取出一些銀兩交到他手中,而後徑自走到一艘船上,“這艘船借用一天,不要任何人跟著。”
那人愣了愣,但聽衣凰嗓音清冽,帶著一絲涼意,又不敢多說什麼,看衣凰這身打扮非富即貴,想來也不會坑他這麼一艘破船。想到這裏他連連哈腰點頭道:“您盡管用便是,盡管用……”
晌午時分,天色卻比一大早更加昏暗,沒多會兒雨滴便一滴一滴飄落下來,雨勢並不大,卻將剛要離去的寒冬之意再次帶回,打在臉上如冰刺骨。
曹溪身披鬥篷頭頂鬥笠,一邊駕車一邊回身對車裏的人道:“多虧王妃想得周到,沒有讓王爺騎馬,否則王爺此番定是要淋雨了。”
“嗯。”車裏的人輕輕應了一聲,而後便不再有其他的聲音。曹溪心知主子今日心緒不佳,便也自覺地閉嘴了。
今日早朝他雖未能親眼見到、親耳聽到,但就憑下了早朝之後眾臣的議論來看,今日朝上必有一番激烈的爭論。聽聞今日嘉煜帝一反常態,神色沉斂,不識時務提出選妃之事的人皆被嘉煜帝好一番斥責,道他們不想著為國解難分憂,卻終日想著他的後宮女眷之事,如此下去功德難就。
一直以來,嘉煜帝是出了名的溫醇靜斂、沉穩淡然,今日這般反常,蘇夜洵早已猜出與衣凰有關,下了早朝之後便留心向值夜的小公公打聽了一下,得知昨夜嘉煜帝先是去了清寧宮,隻是沒多久便又折身返回,在紫宸殿看了一夜奏章。
“王爺……”猶豫片刻之後,曹溪還是忍不住問出聲,“王爺當真要去潤澤樓?”
“嗯。”沒有多餘語言,依舊隻是簡單的一應。他知道,以前衣凰心情不悅之時多會去潤澤樓,如今她已為後,經常出宮已是不可能,他突然很想去那個留了她很多不開心之事的地方看一看……
驀地,他眼眸驟縮,剛要放下的窗簾被他再度撩起,仔細看了兩眼,而後喝道:“停下。”
“籲……”曹溪聞言連忙喝馬,馬車驟然停下,蘇夜洵身體一晃,然而他並不在意這些,而是撩起門簾躍下馬車,站在雨中怔怔地看著對麵的河,任雨滴打在身上他卻渾然不覺。
曹溪見狀連忙跟著跳下馬車,一把操起車裏的雨傘撐開替他遮住雨水,這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透過雨簾依稀可見一道蓮色身影正獨立亭中,一動不動地看著河麵。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蘇夜洵依舊一眼就認出那個人,那個他心中一直念著、從未忘過、從未放下的女子。
下一刻,他突然抬腳朝著河邊走去,曹溪心驚,喊道:“王爺……”然,蘇夜洵腳步卻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任泥水濺起汙了他的衣擺他全然不在乎。
雨中泛舟,好在風並不大,河中也掀不起浪,加之那艘船原本就很大很沉,這樣的風雨於它而言,本就是蚍蜉撼樹。一名小童持傘從外麵走來,急急避進船艙內,然後連連彈著身上的雨水,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小亭裏的那道清麗身影上,滿臉疑惑地向身邊的下人詢問了些什麼,然後挑起門簾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