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一眼望去,各條道路上的積雪早已被清掃幹淨,比之兩旁花園裏的滿樹純白,不由顯得有些光禿禿。
衣凰踏著不深不淺的步子,緩緩朝著華音殿走去。這件事來得有些突然,她沒想到一年多後的今天,她會走上當初的老路,再次因為睿晟帝的病情而被留在了宮中。
隻是,前後不過不到一年半的時間,境況卻已是完全不同往日。
世事變遷,難測難料,自古如此。
想起方才皇上所言,衣凰心中五味雜陳。他雖是高高在上、無人可及的一國之君,然高處不勝寒,他心中苦楚又有多少人能知?
前後不到一年時間,他連失兩子兩女,作為一位五十多歲的父親,他心痛難當,可是作為一朝天子,他卻不能讓自己沉浸在在痛苦之中,便是他再傷心難過,可這國家朝政不能不管。身為君王,他榮耀非常,而同時他身上的束縛也太多,以至於就連他想做的事情都無法放手做到。
他道:“衣凰,朕知你不喜歡這皇宮,可是……”可是後麵的話他卻沒有說完,而是輕歎一聲,轉而道:“這宮中什麼樣的人都有,可是真心待朕之人又有幾個?朕如今這般境況,不知有多少人在盼望著朕早點死,這樣她們也可以解脫了……”
輕緩淡然的語氣,他早已看透了這宮中人心叵測,他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目的,更有甚者是想將他從這九五之位上拉下去。他在這個位子上坐了二十多年,又有怎樣的境況他沒有遇到過?
思及這些,衣凰不由得想起蘇夜涵那種淡漠靜然的麵龐,心中一陣抑鬱。抬眼,華音殿已在眼前。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剛走進院裏未及進屋,就看到那抹淡紫色身影正站在一株海棠樹下,靜靜地看著出神。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無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念到此處,他側身向衣凰看來,眸底噙笑,似是安慰,而後走到衣凰身邊,拉起她微涼的手握在掌中,緩緩道:“凡事盡力即可,莫要為難了自己。”
衣凰聞言輕輕點頭,淡眉微凝,蘇夜涵問道:“有心事?”衣凰搖搖頭,笑道:“我至少在想,當年以師父的醫術,為何沒能替皇上將餘毒清除幹淨。”
蘇夜涵眼中飛快閃過一絲詫異,神色稍稍凝重了些。低頭看了看衣凰秀眉微皺,他輕輕一歎,拉著衣凰的手往屋裏走去。“人各有命,事已至此,你我都沒有辦法改變什麼,別想太多。”
衣凰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蘇夜涵心知她不可能完全做到不去想這事,也不打算勉強她,轉而道:“大哥逝去已經一年了。”
衣凰一愣,知道他話中有話,必有下文,“怎麼?是不是有人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嗯。”蘇夜涵麵無表情,拉著衣凰坐下後,將剛剛泡好的白菊茶推到她前,“從半月前朝中開始有大臣給父皇上折子,提及新立太子一事。最近十來天,這種折子越來越多,三天前父皇召集了朝中文武重臣在兩儀殿一聚,應該就是議及此事。隻不過此事父皇並沒有聲張開來,也未曾告知其他眾臣,想來他現在還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此事。”
“嗬嗬……”衣凰清冷一笑,雙手捧著茶盞放到嘴邊,將熱氣吸入鼻中,頓時感覺身上一暖。“一年……這些人能忍了整整一年時間,也當真是為難他們了。隻是,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說著抬頭看向蘇夜涵,見他神情淡然卻又理所當然,不由猜道:“是連安明?”蘇夜涵淡淡一笑,點頭。衣凰也不禁笑了笑,隻是很快便又消失,神情嚴肅道:“你說過皇上早就知道連安明是你的人,既然如此,他還是放任連安明將這個消息傳給你,看來他沒有瞞著你的打算。”
聽聞此言,蘇夜涵的臉色也不由得沉了下去,聲音微冷:“兩種可能,一來,父皇是故意沒有組織連安明,為的就要試探我知曉此事之後會有何反應和舉動,二來……他本就有心將皇位傳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