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楊·史雲梅耶的神秘童話(1 / 3)

楊·史雲梅耶的神秘童話

影視藝術

作者:王晶 黃永來

[摘要]一直以來,捷克大師楊·史雲梅耶(Jan Svankmajer)都站在視覺藝術的聖殿之上接受觀眾的膜拜與仰視。迄今為止,捷克視覺藝術大師楊·史雲梅耶的部分電影作品仍備受爭議,其運用了超現實主義風格來隱喻和暗示出成人們內心深藏著的對於外部世界的不安和期待,通過定格動畫的童話講述方式,從孩童的視角來重新審視現實。文章試圖通過對影片圖像中諸多道具、構圖、色彩等帶有超現實主義風格符號的解讀,對影片進行盡可能深層意義空間的挖掘和探討。

[關鍵詞]楊·史雲梅耶;超現實主義;愛麗絲;意識;弗洛伊德

一直以來,捷克大師楊·史雲梅耶(Jan Svankmajer)都站在視覺藝術的聖殿之上接受觀眾的膜拜與仰視。他總是在挑戰大眾的神經、試圖逾越觀眾所能承受的視覺閾,引領著我們去探尋世界可知與不可知的另一麵以及可能與不可能的存在感。他遊刃有餘地對各種材質道具的控製和對隱含著爭議性的劇情的把握,以及在構圖和敘事方麵所體現出來的張力,無不讓人們目瞪口呆。他絲毫不憐憫我們對於眼前這個未知世界所做出的些許妥協,一步步逼迫我們去重新觀看我們無法超越的現實。

自1964年楊·史雲梅耶嚐試著將超現實主義風格中關於拚貼、物品組合特征運用於他的第一部定格動畫片《最後的伎倆》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他在他的作品中做著實驗,像一個孩子不斷地擺弄著自己心愛的玩具。在他日益成熟的作品之中,傾訴著對外部世界帶給人們的安全感喪失的憂慮和對童年美好時光的無限留戀,他用反向的視角深度地挖掘人們心中隱藏的恐懼,無論是《棺材與天竺鼠》(1966)裏工業大機器運轉下的焦慮、叮當作響的銅鈴聲背後不相幹的隱秘的字符,還是《荒唐童話》(1971)中那令所有人臉紅心跳的開場鏡頭,似乎從一開始便要我們脫下手套,觸摸現實。

童話是成人對於孩童善意的欺騙,前者的先遣經驗替代了孩子的思考,成為帶有個人習慣和情感色彩的強製性封閉,無異於腐朽思想內的蛆蟲,怡然自得於自我空間裏,與邪惡的魔鬼困於一室。於是,無處叢生的玩偶娃娃從陳舊的身軀內生長出來,縱情歌舞,超越了生命的輪回與時間的頓逝。從此便有了那些熨鬥將逐漸成熟的軀幹熨平、重塑成人的形象,將已異化了的身體重新消費於日常,又成為無關痛癢的生活的一部分的奇異鏡頭。如此周而複始地打破、重組、再打破、再重組地流淌於每代人的血液裏,成為生命裏不可承受的體驗。人們願意注視那些謊言、真實,抑或被童話重重包裹下的現實,還是更願意聯想被現實童話了的故事,楊·史雲梅耶並未給出答案。相反的,鋒利的刀子在桌麵逐漸破碎的花邊上舞蹈似乎給了我們謎語一樣的解答,暗示人們與其在這個充滿了自我毀滅與欺騙的現實裏沉沉睡去,不如沿著孩童遙遠的目光,回到仿佛六棱鏡裏最初無意義的簡單美好之下。

與我們看到的其他《愛麗絲漫遊仙境》版本不同的是,楊·史雲梅耶版的《愛麗絲》(1988)這並不是一部充斥著奶油蛋糕、糖果、公主、舞會的美麗童話。影片開始一張孩童的嘴在自白:“孩子們要在恰當的時機下閉上眼睛,否則你們將看到一切。”暗示觀眾孩子即將經曆不同尋常的生命體驗,而對此一無所知的愛麗絲也正在無聊地等待著事情的發生。

穿戴整齊的白兔似乎天生具有強烈的破壞欲望,不斷地從撕裂的漏出木屑的身體裏掏出懷表,不斷地抱怨自己又遲到的同時,又不斷貪婪地吃掉自己散落在體表的木屑。愛麗絲好奇地跟隨著兔子來到空闊的田野裏時,發現了那張貌似平常的木工桌,她不小心被圓規的尖腳刺破了手指並吮吸鮮血的這個細節似乎認可了即將來到的恐懼旅程所帶來的傷害。

“吃”這個隱喻的行為,在楊·史雲梅耶的影片裏反複出現:白兔吃掉自己身體的木渣,愛麗絲舔自己的血,抽屜吞掉愛麗絲,劃著船登陸愛麗絲腦袋馬上生火做飯的老鼠先生,三月兔和瘋帽子喝塗抹了奶酪的懷表下午茶。“吃”不僅表現出對象對特定事物擁有強烈的貪婪索取的欲望,也象征著事物本身從一種狀態過渡到另一種狀態,或者為通向另一世界的唯一通道,帶有不可抗拒的同化作用。比如愛麗絲喝掉墨水縮小才得以有了進入仙境的可能性,抽屜吃掉堆積如山的落葉才向愛麗絲展現出那扇小門。在《地下室的怪物》(1983)裏,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一步步地向地下室最黑暗的角落裏走去,偷窺女廚將生蛋與煤塊攪拌做成蛋糕和將自己用煤塊覆蓋做被子的老先生,並受到他們不懷好意的邀請,與那些儲物間奔跑著肉塊、裝滿蟑螂的鐵皮罐頭、全身都是鐵釘的麵包、滿地亂跑的舌頭,一起擾亂著可憐的孩童的神經,在無處躲藏的陰沉光線下,楊·史雲梅耶的童話似乎永遠與嘔吐感捆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