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牽著未晞,走進陵園,看著他們挖坑將小仕的骨灰盒下葬。銀承安全程都很安靜,情緒也平靜,但我知道,他心裏一定不平靜。小仕是就是他的父親,盡管他們沒有血緣關係,如今父親走了,銀承安自然是傷心的。
他親手將骨灰盒放進墳坑裏,幾個男人準備將骨灰盒埋上,銀承安忽然一把奪過其中一個人手裏的鐵鏟,對他們說,“我來。”他是被銀四養大的,銀四死後,他負責摔火盆。
他想親自動手埋葬自己的養父,因此,這下葬的工作,他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我看著那孩子一鏟子一鏟子的將土覆蓋在骨灰盒上,也走上前,取了把鏟子幫忙。人群中,一身黑衣的銀二也走了出來,與我一起。銀承安看了我們一眼,硬梆梆地說了聲謝謝。
我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下葬儀式結束後,送葬的人都三三兩兩離開,我站在銀承安身旁,聽到那些離開的人在低聲討論,說這銀四先生終身未婚,好在有幾個兄弟和養子送終,不然可真淒涼。
我抿著唇,沒有說話。
至於小仕為什麼終身不娶,這原因,我活到了八十五歲,還是不肯承認。隻要一想到小仕這家夥從年輕時開始,就一直惦記著我的未晞,一輩子都賊心不死,我就想吐血。
這些年,為了未晞,我跟小仕沒少明裏暗裏爭風吃醋。
隻是,我是個不要臉的,隨時都可以在未晞麵前撒嬌打滾,而小仕是個悶葫蘆,在我這裏吃了憋,也從不在未晞麵前提起。跟小仕鬥了一輩子,我就悟出一個真諦,要想追到媳婦,就得不要臉不要皮,暗戀那一套已經不中用了。
瞧瞧,我跟小仕就是鮮活的例子。
送走了所有人,我們自家人是最後一批離開陵園的。
走到陵園門口,車子在門口等著我們,銀承安上車前,忽然轉身來到我跟未晞的身前。我目光不善地看著他,這小子想搞什麼幺蛾子?銀承安從口袋裏,拿出一朵枯萎帶枝葉的花,遞到未晞麵前。
銀承安是銀四的養子,盡管在年齡上,他都可以管未晞喊奶奶了,但因輩分關係,卻要喊她一聲姨。他將花遞給未晞,低聲說道,“未晞姨,父親臨終的那個晚上,一直握著這朵花。他要走的時候,囑咐過我,讓我把花交給你。還讓我給你轉達一句話。”
楚未晞看著那花,表情很複雜。
銀承安無視我威脅的眼神,說,“我這輩子,隻對兩件事後悔過,第一,我不該對你開那一槍;第二,我不該一直瞞著你,我喜歡你這件事。”
都說銀四是個冰冷的機器,不懂事故,沒有感情。但我知道,小仕是個最長情的人,他那個人,真的是個傻逼,愛了一個人,一愛就是一輩子。
將花放進楚未晞手掌心,銀承安吸了口氣,又對她說,“節哀。”
銀承安鑽進了車子,走了。
未晞低下頭,看著手心裏枯萎的花朵標本。
我瞄了一眼,那是一朵玉蘭花。
哼!
心裏有些吃味,我不能表達出來,跟一個離世的人爭風吃醋,這太沒風度了。
未晞捏著花的手顫了顫,然後,她忽然轉身一把抱住我。
我受寵若驚。
我們早就老了,已不像年輕時那會兒那樣愛摟摟抱抱了,上一次擁抱,好像還是前天晚上。我趕緊回抱住她,我知道她在哭,她為小仕哭,我有些不開心,但我更心疼。
如果我是她,我也會忍不住哭一場。
我對感情很小氣,這輩子,我也就隻許她為別的男人哭這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