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的物質生活比先前明顯改善了。“但是從家庭、精神方麵,欠缺還很多。她虧欠家庭、孩子太多,她甚至一周隻能看孩子一天,因為她回來,孩子已經睡覺了,她出去的時候孩子還沒起來。”秦醒常跟衛娜說:再這樣下去,孩子都不認識你這個媽媽了。“但她完全停不下來,像一台開足馬力的機器,她要發財。哪怕有一天自己毀滅了,也不要留有遺憾。”
並非所有的人都能駕馭美貌,如同不是所有人都能駕馭巨富。突然的漂亮並不能給付麗(化名)帶來自信,更多的卻是煩惱。
我第一次見到付麗不禁脫口而出:“你的鼻子真漂亮!”那是一張原本就安靜美的臉,但是鼻子卻有種突兀的精良,像一張水墨山水畫上加了一隻工筆畫成的小鳥。
付麗沒有搭理我的讚美。我以為她沒聽見,但是我控製不住要多看幾眼她的鼻子,也控製不住再次讚歎:“你的鼻子好好看啊!”她看我一眼,笑得有些僵硬。旁邊的朋友淡淡說:“是整的。”
“不錯不錯,我也想整!”另一位朋友附和。
付麗這才搭話:“千萬別去!我都想把它整回來。”自從擁有一個漂亮鼻子後,付麗就陷入了一片關於她鼻子的讚美聲中,這令她無法直麵。“我沒法若無其事地回答:謝謝。這畢竟不是我天生的。”
這還不是最尷尬的。更多的同事和朋友除了當麵讚美,背後卻是悄悄議論:“肯定是整的吧!”有些難聽的話讓付麗不忍卒聽。
一次出行,付麗在大巴上睡著了。猛然一睜眼,看到鄰座三五個女人指著她的鼻子正在嘀咕:“一定是整的吧,跟臉不相配哦!”看到付麗睜眼,幾個女人也僵硬了。這次經曆在付麗心裏打下烙印,她開始討厭這個被認為完美但卻不是她天生的鼻子。
沒有為美貌準備好的還有尚玲(化名)。初認識她時,她的安靜膽怯讓人不習慣,朋友也覺得這與她那張好看的臉不相符。道破天機的是整形前便認識她的人:整形前,她就是這樣的性格,自卑、膽小,自我邊緣化。整形給了她一張滿意的臉,但是她卻習慣了整形前那種躲在角落的生活。
郝迪(化名)把我拉進一個整形修複微信群的時候,她已經3個月沒有出門了。在她看來,她比尚玲和付麗更為不幸,“因為我是整容失敗的。”
所謂“整容失敗”,可參考的是一家三甲醫院的CT檢查報告:“雙側下頜骨角部外側份、下頜骨體部部分骨質缺失。雙側顴弓、顴骨陳舊骨折。周圍軟組織未見腫脹。雙側顴骨見金屬固定物。”
2013年9月1日,郝迪去成都一家打著響亮廣告的整形醫院做鼻子。“我一直對自己的外貌挺滿意的,除了鼻子有點塌。”整形前的模樣隻能從她以前的照片上看到:愛紮馬尾辮,瓜子臉,滿身運動氣息。
現在的樣子是“下頜骨整形失敗”後的樣子:“下頜骨沒有做好的原因,臉上的皮膚開始鬆弛,還因為長期焦慮滿臉長痘。”她給我看左右臉頰的凹陷,“我以前喜歡把頭發紮起來,現在卻隻能把頭發放下來,這樣剛好遮住我的臉,或者盡量在天黑之後出門。”
這場令她出不了門的整形,花費了她六七萬元。這些錢,是她為年底結婚準備的。做整形,也是為了能在年底成為更漂亮的新娘。現在,她躲在家中,不敢把“整容失敗”的事告訴出差的未婚夫。
在名為“明天會更好”的整容修複群內,每天的信息上千條。群內幾乎都是自認為“整容失敗”的人,光憑她們發的“失敗”照片,我依稀能感覺到美麗,除了偶爾幾個發出明顯整歪的臉。討論的內容大多是如何修複,如何維權。
深夜,群內有人感歎:“我的臉,我好想它!”然後群內各種負能量和怨氣才算銷聲匿跡。這時,我腦海中卻閃現電影《時間》最後的驚恐情景:男女主人公都瞞著對方整了形,站在茫茫人海的街頭,他們恐懼地打量路過的每個人,卻相互找不到彼此。在最在乎的那個人世界裏,各自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