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幻火焚場(2 / 2)

終於是忍不住痛呼起來,想要掙紮開卻被無法動彈。

身子緊繃、手指蜷緊,撐不過多時又漸漸無力。咬破的唇上血珠滾落幻火之中,恍若無阻地一路滴下去。

景澈的臉緊緊貼著石台,正好垂著眸緊盯那滴血,想要用專注來轉移身上的痛。明明是虛幻的火,可為何痛是如此真實?

正如世間無數事都是虛妄,可偏偏帶來的疼痛都是灼骨剜心痛不欲生。

“師父……”那滴血已經從視線裏消失,景澈腦中一片漆黑,不由自主地喃喃喚道。

目光掙紮著望向幻火焚場的入口,小成一個圓點的結界在一片詭譎火焰中泛著粼粼冷光,像是在嘲笑著景澈注定要寒心卻還揣在心頭的期望。

明知她在這裏受的所有苦都是拜他所賜,卻又矛盾而不爭氣,越疼的時候越要想著他。想他又絨又青的胡茬,想他滿不正經的笑,想他斜扯唇角和她鬥嘴,想他身上那股淡淡酒香。

過去那些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的日子,現在想起來不過是小痛小癢,微不足道,甚至還帶著舊日的美好。其實想想在很多事情上,他都是寵著她的。她就像是一個被寵壞的小孩,突然那個寵她的人停止了這種方式,而她卻不知道要如何停止。

身上的灼熱痛到極致,仿佛靈魂已經和肉體脫節。

她突然想到那一日在雪柏郡裏,那個被氈簾密密遮住的帳子裏,她緊緊抱著他,她的唇離他隻有咫尺之遙,卻在這最後的毫厘之間退縮了。

如果當初再勇敢一點,索性逾矩逾到底,索性說出口,那麼如今的局麵會不會有所不同?可是如果時光回去,她也不會那麼做。她的愛不是輕浮,不是衝動,更不是自輕自賤。她雖然橫衝直撞,卻有著比誰都敏感的心。

而若時光回去,她也不會再傻乎乎地自以為愛可以感天撼地,自以為隻要證明給他看她的愛不是隨便的感動,就可以得到他的正視。她的愛不容於世道,注定是他的累贅和負擔。

所以她越是證明,他越是急於擺脫。

景澈咬著唇苦笑,幹澀的淚還未墜出瞳仁便被火焰灼幹。目光渙散地注視著入口結界,突然好似一個人影閃過,結界一晃,好似有什麼東西墜入火海。

隻有一瞬間,看得極不清晰像是錯覺。隨後整片火海猛然凶狠起來。

這不是幻火!這是什麼!

火焰驟然躥得老高,在半空中攏成一條駭人火龍。景澈下意識想逃開,用力掙紮一下,整個石台的鐵鏈都啷當碰撞作響,卻挪不開半分。

“啊——”一聲痛呼響徹幻火焚場。之間火龍貫穿胸膛而過。景澈的神情被灼得猙獰,身子虛弱地伏在石台上一動不動。

整個人如同硬生生被撕裂兩半,又被拙劣的陣腳歪歪斜斜縫合起來。

而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四周火焰都開始聚成無數條火龍,密密麻麻地朝景澈襲去,正如鋪天蓋地的絕望要將她淹沒。

以血肉之軀,承地獄之苦。

也許是痛到極致,景澈突然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魂魄浮到半空中。這從她肉體總分離出去的魂魄,表情都是如出一轍的痛苦扭曲。

火焰在炙烤著她的魂魄,她的肉體。

蒼白的手掙紮著往空中虛握,握緊的隻有炙熱火焰。

緩緩垂下。

一切聲色都愈來愈遠,景澈的渙散視線裏看不見了火海,而是蟲鳴鳥啼的雲覃峰後山,他斜笑的麵容愈來愈近,新長的胡茬青了一圈,美好得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他的聲線低沉,含著朦朧的醉意,澆在臉上跟酥軟的羽毛一般:“阿澈啊,這百年的佳釀,師父要醉了。”

他醉了,可是她大夢初醒。

還是他帶笑的聲音,語氣一轉,佳釀碎了一地,沸洋洋地像是要把過去都鑄成一把匕首:“你怎麼還敢活著?”

“你要求死,還不容易。”

“師父,原來是你要阿澈死在這裏。”她闔上眼前,臉上苦笑淒淒。

***

正在下山路上的百裏風間突然停下腳步,陸慎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師兄,怎麼了?”

他摸出酒壺啜了一口,道:“不知為何,心頭總是有些不安。”

複又道:“沒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