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
夜已經深了,下人們伺候好了主子歇息,規整規整身邊的物件,也準備掌著燈會通房睡下了。
路上遇見了拎著小燈走過回廊的夫人,下人們習慣性地行禮,也不感到奇怪。
杜將軍一有煩心事,總是喜歡久久地呆在書房裏,習字繪畫,或者為了某一本不甚重要的小冊子把整櫃整櫃的書籍搞得亂七八糟。
就這樣沒日沒夜。
杜夫人常常深夜前去老爺的書房,靜靜地呆在一邊,也不敢說話,隻是幫他碾碾磨泡泡茶,見他疲累了,過去幫他揉揉肩,這才輕聲催促杜秋詞,讓他回房休息。
今夜,當杜夫人輕手輕腳地推開杜秋詞的書房門,果不其然地瞧見了滿地的紙張,它們被胡亂地揉搓得皺巴巴的,杜夫人踏進門檻,把小燈輕輕地擱置在一旁的案幾上,彎腰撿起了一張,緩緩地展開,竟是一手漂亮的隸體字。
杜夫人不禁笑了起來,可是笑得苦苦的。
真是好字……好的碑帖和古裱不知道被杜秋詞臨摹了幾千遍幾萬遍,顏體柳體無一不是精通,現在隸書信手拈來也那麼好看……可是如果可能,杜夫人希望自己的丈夫不要當什麼王羲之,不要有這麼多難過的時間,需要他用習字繪畫來打發。
杜夫人看著一地的墨跡,輕輕地歎了口氣。
等她回過頭,發現杜秋詞正回過頭在看著她,而且看著樣子,好似已經注視了好一陣子了。
“老爺……”
杜夫人收起了手上的宣紙,走上前去,習慣性地去看杜秋詞案上的畫作,那常常是仿古畫,或者山水重樓,反正幅幅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好畫。
今天杜秋詞畫的,竟是一名兵士手拿長刀,起著戰馬奔馳的圖景。
好像畫得隨意,好像還沒完成,反正看起來奇奇怪怪,是杜夫人從沒看見過的兵和馬。
兵士穿戴奇怪,頭上好像是戴著皮帽,領口、袖口都有一圈融融的毛料,身上其他地方都布滿了嚴實的重甲,麵上也覆著頭盔,不像是大宋的兵。
他胯下的馬更是奇怪,出了妨礙馬兒跑動的部位以外,其他地方統統被裹上了鐵甲,四肢馬蹄錚亮,看起來又厚又利。
杜夫人不解,看看杜秋詞,他的目光也早已轉回這畫上,眼神焦慮又深沉。
“老爺……這是……?”
“袁如寄帶了一千個人翻過四均山去突襲,結果全軍覆沒……三個傷兵撿了條命,狼狽地逃竄回來……告訴我他們遇到了金軍這樣的鐵騎……”
杜秋詞說著,眉頭深鎖,在回憶當時的事。
顯然,雖然戰事已經停了下來,金軍裏如此了得的騎兵還是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兵強馬壯,重甲打造了一支如此凶悍的騎戰軍,能把我的軍士踩得粉碎……可怖,實在是可怖啊……”
杜夫人擰著好看的眉毛,仿佛能看見大宋的兵將慘死在著鐵馬之下的場麵,神情十分哀戚。
“老爺……不過好在這次的和親能保太平,他們這恐怖的鐵馬,也不用拿出來派用場了……”
“太平?……哼……”
杜夫人見杜秋詞一副不屑的樣子,急急地換了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