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連別諾眸色沉靜,無波無瀾。一個掌控一切的君王,該是這樣的氣勢。
風楚陽差遠了,風楚雲更是差遠了。
纖雪枝隻覺意興闌珊,世間寂寥。
雲水亭的人,越來越多。被押解過來的嫌犯,一個個低著頭,麵如死灰。
細作,會是什麼下場?
華翼報告:“總共一百三十六人。”
無孔不入。
一百三十六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個部門,各個官家,低層官員,小妾,丫環,侍衛,門童……
季連修以及各級官員,全都被請了過來。唯獨缺了工部尚書大人李誌。
季連別諾聲音威嚴,卻帶了些戲謔:“我大唯國,看來真是千瘡百孔,怪不得有人天天上折子,要求充盈後宮,看來是他自己耐不住寂寞。”
百官長跪不起,連呼:“皇上息怒。”
季連別諾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國之新建,各位臣子們人人有功,隻是如此迫切享受糜爛的生活,與那些腐敗朝臣有何區別?”
百官再呼:“皇上英明!”
季連別諾的臉轉向一幹被抓的細作:“導致華將軍的孩兒胎死腹中的人是誰?又是誰害了羅校尉八歲的兒子?”
一百多人瑟瑟發抖。
季連別諾暴喝道:“沒人承認就全都砍了!”
霎時就擁上來帶刀侍衛,要將一眾人等押下去。
推攘間,有兩個丫環被踢了出來。保命的瞬間,總是有人按捺不住。
季連別諾望向華翼,後者點點頭。
季連別諾沉聲道:“拖出去砍了。”仍是平靜無波:“剩下的人等,隻要把所知道的人寫在紙上,逐一查實,便可安然回奉國,若知而不言者,言而不實者,殺無赦!”
一場無孔不入的細作滲透,至此劃上個句號。
該押下去的,被押了下去;該自動退下的,便自動退下了。
雲水亭中,亮如白晝。整個皇宮,守衛森嚴。
天地間如此寂寞,寂寞得仿佛隻剩下那千瘡百孔的女子。
季連別諾悠然坐下,眸色深沉,望著不知什麼時候已從雲層中顯露出來的月亮,嘴角不由自主地漫出一絲溫存。
就那麼僵持著,偶爾聽到兩聲鳥叫。
華翼急步趕來,耳語道:“回皇上,藍蝶確實不在浩京。”
季連別諾撣了撣衣衫,輕描淡寫道:“藍蝶呢?” 自然,問的是纖雪枝。
纖雪枝柔媚冷然道:“季連少主果然好興致,此時此刻,還有心情關心情敵?”
他問得直接,她答得莫名其妙。但隻一瞬,季連別諾便明白過來,之所以一直查不到藍蝶所在,是因為她根本不在皇城,而是負責殺風楚陽。
那麼,唯兒!
季連別諾眸色一深,沉聲道:“宣梧,立刻帶兵到懷遠救駕,保護皇後安全。”全不是剛才的淡然。
宣梧急步而去。
纖雪枝怔了怔,遂明白過來,笑得柔媚:“季連少主原來把自己的夫人放到情敵身邊去了?”
季連別諾並不動怒,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我這一生做得最錯的事,就是救了像你這樣賤的女人。不止身體肮髒,心裏一樣不幹淨。”
纖雪枝驀然淚流:“季連別諾,你好狠……你好狠……”
季連別諾繼續啞聲道:“還不算狠,當年你施展肮髒媚功之時,我便應該把你碎屍萬段。隻可惜,唯兒和我賭氣,讓我將你攆出去。你瞧,我便聽她的話,隻是將你攆出去了。”
他的一字一字,穿透她的心髒。
每個字都血淋淋。
纖雪枝萬念俱灰,隻覺眼前這個男子是她想象不到的狠。他之前,從未跟她說過這樣大段的話,總是惜字如金。而今,卻像是很有興趣跟她說話,說得這麼清楚,這麼張狂,這麼萬千寵溺。
隻是,萬千寵溺,是對那個女人。
隻要聽說那個女人有危險,他立刻就不是悠然淡定的神態。
就連她的命,都是那個女人耍耍小性子,勾勾小指頭留下的。
卑微如塵,泣血的悲哀。
她伸出纖纖玉手,準確無誤將頭上眾多簪子中的一支取下來,那是一隻接好的斷簪,很普通,很廉價,尤其是斷了之後,絕無再保存的價值。
但這支簪子,陪伴她多年。
甜蜜之時,憂傷之時,憤恨之時,屈辱之時,都是這支簪子記錄著她的悲歡離合。
她的眼底,奔湧著無盡傷痛。卻,對這個男子,竟仍是這般眷戀。她將簪子遞與他:“你可還記得?”
季連別諾的刀刻般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冷然道:“記得。”他接過,隨手扔在地上,又斷成兩截:“如果時光重來一次,我連這種廉價物都不會送給你。”
很快,便有宮女上來打掃,將斷簪如瘟疫般清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