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我也是懂的(2 / 2)

哪怕隻是背影,也是好的。

他很想問她,如果有來生,可不可以先認識他?這個想法溫存得讓他眼中流下淚來。

他仿佛聽到她曾經的質問:“強擄別人的妻子,你似乎心安理得。”

他仿佛看見她拿著字帖在小五麵前晃:“看到沒有,這才像男人寫的字!”

他仿佛聽到她輕柔的語調在他耳邊蕩漾開來:“你的眼睛,被鮮血染紅。你以為你清醒,其實你醉了。”

啊,是的,其實他一直都醉得人事不省,一直都醉心江山,直到最後,醉心在這個美麗的女子身上。

風楚陽身子一軟,跪在地上,長笑著,笑聲無限悲涼:“不在家鄉在異鄉,用盡相思兩茫茫。憂滿窗,細思量。我笑月合染癡狂。”

他的聲音在山林裏顯得尤為驚心,帶著無盡的痛楚:“不……用……擔心……我……哈哈哈……”長笑化為聲聲悲泣:“我,也是懂的。”

砰地一聲,風楚陽倒在地上。

燕唯兒的腳步停下了,聽到他念那一首詞,便停下了。那日喝得爛醉,他也是念著這首詞,歪倒在地,還質問她“為什麼這麼對我?我對你那麼好,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她停下的時候,季連別諾也陪著她停下。直到風楚陽說“不用擔心我-----我也是懂的。”

燕唯兒才恍然大悟,他曾經喝得爛醉時為何念得那麼悲傷?原來在那時,他就已經知道這首詞的真正意思。

那一刻,燕唯兒心中的痛竟然慢慢蔓延上來。他跟她講過的童年中那些孤獨的往事,都清晰地浮現。他是皇子,卻是身份卑微的婢女所生的皇子,一如她,隻是燕家的庶女,從小不招人待見,任人打罵。

他雖然貴為皇子,卻要日日提防被人暗害,酒裏下藥,飯裏下毒,後宮中的爭鬥,許多皇子都不能安然長大,所以他小心翼翼地生活,不與人交心,也不與人親近。

當有一天,他的親生母親也被害死,他便深覺權利的重要。隻有自已當上了皇帝,才能真正得以生存。

他不是生來就酷愛殺戮,而是隻有殺戮才能保全自己。

燕唯兒眼中的恨意漸漸淡去,可惜風楚陽已經看不到了。她是庶女,尤為了解那種地位的尷尬。

誰都知道她是小姐,卻過得連丫環都不如。誰都知道他是皇子,所以日後將會成為某位得權者的絆腳石,更要殺之害之。

他們的命運,其實有許多相同之處。

季連別諾握著燕唯兒冰涼的手,又替她理了理淩亂的頭發:“那是燕無晨自己的意思,不是風楚陽的本意。”他誠懇而信任的目光,輕輕落在她的眼睛上。

兩人對視,千言萬語隻化作清澈的眼神,無聲,更有聲。

如此撕心裂肺的場麵,季連別諾如何不知風楚陽已不再是因為“得此女,得天下”這個預言,而是真正愛了眼前這個女子。

可是,這樣的女子,會有誰不愛呢?很慶幸,他是被她深深愛著的那一個。那一首詞,是她向他表達的相思之作。

而風楚陽,永遠隻能徘徊在詞外。

季連別諾從容溫和地望著山林裏的兵馬,各歸各隊。不戰,是唯兒的心願,其實也是所有人的心願。

燕唯兒倒回去,走近風楚陽,阿努亦步亦趨,一步都不肯離開。

風楚陽倒在地上,被侍衛扶在懷裏。他麵容已漸呈黑色,嘴角仍沽沽留出鮮血,連血也是黑色。

燕唯兒長歎一聲,將木簪握在手裏,輕輕轉動簪頭,向風楚陽的頸窩處射了一針,對侍衛道:“扶他去休息,好生照料,兩個時辰後,他若是醒了,就有救了。”說完,帶著阿努從容而去。

一針是巨毒,一針是解藥。

馬車裏,燕唯兒替茉莉取出身體裏的箭,止了血又紮了兩針,簡單處理了傷口。

華翼抱著茉莉愈漸冰冷的身體,一陣一陣心顫。他低低地叫著:“茉莉,茉莉,你醒醒,不要睡啊,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茉莉嘴唇蒼白,勉力擠了一絲笑容:“要說什麼啊?”

“說說我們要生幾個孩子啊?茉莉,你說,你喜歡第一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華翼溫柔地問。

茉莉想了想,喘息道:“翼……要是……我不在了……你再娶個女子……替你生……孩子……”

華翼兩滴淚掉在茉莉的臉上,溫熱而纏綿:“茉莉,別說傻話,我隻要你,我隻要你替我生孩子……”

燕唯兒在一旁,終忍不住別過頭去,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