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莫如棋上輩子肯定是顆石頭,杵在一個地方,雷打不動,被憋得壞了,於是他要將上輩子欠下的玩鬧全部給補回來。當然那時候沒有多動症的說法,要不然,莫如棋鐵定早被母親押去治療了。確實,莫如棋好動,連他自己有時候也討厭自己的毛躁,他老是覺得屁股下麵有刺,坐不住,就算偶爾能夠安靜的坐下來,兩條腿也在不斷的晃蕩,眼睛滴溜溜的打轉,腦海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人啊,一好動就總容易出事,莫如棋也不意外,他從小就特別的不受人待見,孩子犯錯,本是天性,大人們大多數都會原諒,可莫如棋對於莫家嶺的人來說,卻絕對是個意外,實在是他太能折騰了。打架,敲碎別人家的玻璃,偷別人家地裏還未長成的莊稼……,關於他的光輝事跡,那是數也數不清,要是誰家的雞仔不見了,那就去打麥場下麵的山溝裏去找,保準已經被莫如棋料理幹淨,進了自己的肚子,隻剩下一地雞毛了。莫如棋從小缺少了父親的嚴厲管教,變得野蠻任性,無法無天。而小玲作為一個過來的女人,深知女人分娩的不易,因此對於兒子也是倍加疼愛,自古慈母多敗兒,小玲也過去不去這個坎,等她察覺的時候,自己已經無法去控製莫如棋了。
莫如棋不知道母親的含辛茹苦,每天打架惹事,讓母親操碎了心,在他的眼裏,他想追求的隻是那種無拘無束的自由,追求這種自由的路上難免有許多障礙,但他還是像老牛一樣低著頭往前衝,直到碰的頭破血流。
這年九月的天氣,來的比較的怪異,沒有往年秋高氣爽,反而還是保留著夏天的燥熱,火球似的太陽炙烤著大地,土地都有些變得焦裂,在這個鬼似的天氣裏,莫家嶺的人們躲在家裏,一方麵慶幸地裏活計的完成,一方麵觀望著這不尋常的天氣。但是這些人其中絕對不包括莫如棋,和往常一樣,莫如棋他們四個等到下午的太陽不再那麼酷熱了以後,每個人穿著一條小短褲跑到了離村子不遠的大壩裏。
說是大壩,其實也不過隻是一個碗形的大土坑,這裏原本是莫家嶺的祖祠所在,後麵埋葬著莫家嶺世世代代的先人,如果沒有意外,莫如棋死後也將會葬在這裏,等待蛆蟲的啃噬,最終變成一抔黃土,但是世事無常,早些幾年國家政策下來,西北大開發,這裏一片坡地向陽迎雨,是最好的溫室大棚和生態試驗地建造選地之一,當地政府一聲令下。原本的祖祠隨之崩塌,先人的屍骨被挖出來,暴屍荒野。莫家嶺新近有人去世的人家,早早地將自家先人的遺骸遷到了別處,而死去十年以上的,皆是被掀去屋頂,從腐朽的木頭裏麵挖出來,集體的燒了開去。莫家嶺村頭那一年,終日大風不斷,鬼哭狼嚎,帶角的大旋風幾乎能將人都吹走,村裏的老人歎著氣說,是先人們無家可歸,在發怒懲罰莫家村啊,政府指定的開發商對這個說法不屑一顧,還是照樣的去開發土地,毀壞地勢,由於是打著政府的旗號,莫家嶺的人們和開發商雖然鬧了無數矛盾,甚至還差點鬧出人命,但是所有的爭執在開發商承諾了大筆的賠償金以後,最終還是消弭於無聲。推土機,挖掘機的聲音響徹於整個莫家嶺的上空,打破了這份幾百年來一直保持的平靜。這樣的熱鬧直到一輛推土機挖開了一座新墳才停了下來。
那天,在莫如棋的腦海裏,是為數不多記憶深刻的事情之一,他和往常一樣,和莫兵他們偷偷地離家跑到了工地上麵,工地上麵開推土機的有個不大的小夥子,叫田文斌,還有個老師傅,姓柳,村裏人都叫他柳師傅。這兩人也是貧苦出身,離家又遠,因此放完工就住在莫兵他們家裏,兩人都是那種老小孩兒的樣子,所以和莫如棋他們很是玩兒的來,每天他們就將莫如棋他們放在推土機的副駕駛位子上麵,自己開著推土機,鏟平一個個土包,等到空地的時候,甚至還能自己接過方向盤和操縱杆過幾把手癮,能操動這麼大的鐵疙瘩,對於莫如棋他們,無疑是神仙手段,總是飯後小夥伴兒們吹牛打屁的一種談資,誰要是有幸親手操動過,那更是了不得,在小夥伴兒中間可以一整天高高的仰著頭,向周圍蜂擁的小孩子們傳授“技巧”。所以,每天在工地的時光,無疑是快樂的,是莫如棋每天盼望的。
天氣還是很毒,莫如棋他們到了工地,柳師傅聽說家裏有事,請假回家去了,就隻有那個叫田文斌的年輕人一個人,像往常一樣,他們每個人都去推土機上麵過了把癮。這時候休息完的田文斌才爬上了推土機,推土機緩慢的推進,轟隆隆的聲響,石頭似的堵在在人的心頭,隨著“哐當”一聲,推土機卷翻了一座墳頂,這時候,沒來由的從遠方空地裏卷起來了一股巨大的旋風,等到旋風近前,已經變的直如龍卷,莫如棋一輩子也沒見過那麼大,那麼奇怪的旋風,以前沒見過,以後更是沒有,旋風粗如房屋,最奇怪的是它的上方還存在著兩個小旋風,遠遠看去就像長了角一樣,旋風怒吼而過,好死不死的穿過了田文斌開的推土機,推土機笨重的身體一扭,車頭插進了墓室裏麵。掀翻了推土機,旋風並不停留,一直怒吼著向村子方向吹去,最終看不見蹤影,而推土機裏的田文斌,早已經沒有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