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晚華這次傷得太重,滿身血口子愈合得極慢,等他覺得差不多能出去吹吹風,已經是過去一個多月,窗外樹上喜鵲已經孵出一窩嘰嘰喳喳的小肉球。所幸,陸擎風很忙,三五天也不回來,有時匆匆來匆匆又去,很少留下過夜,即使留下也隻是各睡各的,大多數時候,他一個人平和地過著小小日子。
可一個多月窩在這裏同坐牢有什麼分別,到處都是不堪的回憶,沙發上浴室裏這張床上到處都是,怎能叫人不憋得火氣亂竄?
一大早,他迫不及待從頭到腳遮得嚴絲合縫出門去。雙腳一踏上樓下花園的泥土,仿佛有靈氣從腳下竄到頭頂,頓時清爽透心。貪婪地呼吸著微涼的空氣,林晚華加快腳步慢慢小跑起來,若不是醫生叮嚀囑咐,他一定是要大步大步跑起來感受風擦過皮膚的快意。
正暮春時候,櫻花正好,一簇一簇如雲似錦,風卷起落花打著旋兒蕩在半空裏,粉色撲的人滿頭滿臉。
眼睛貪婪地渴望記錄所有,林晚華一路走一路看個不停,他錯過四個春天,再不會錯過眼底下這個。一路走著也不覺得累,心情反而雀躍起來,臨近菜市場,撲麵而來的魚腥味竟也讓他難得微微笑。
“老板,青菜幾毛?”
“哎呦,哪有幾毛的菜!小夥子,不常買菜吧,青菜都漲到兩塊二了!”
菜攤大爺笑嗬嗬地說,林晚華怔了一下也跟著笑幾聲,手裏正拿著一把青菜擱到稱盤裏輕輕說:“我幾年沒來過這兒了。”
大爺麻溜給稱好裝袋子裏,林晚華一手找來的零錢一手提著袋子晃晃悠悠往裏麵擠,又買了新鮮的豬後腿肉,幾個土豆和一大把鮮嫩的筍子,春筍到了末梢,趕不上隻能饞下一年。
拎著東西回到天鵝灣,打開門,客廳的CD機開著,悠揚的鋼琴曲飄進耳朵,李斯特的歎息。
他這時候來?林晚華擰了擰眉,一言不發地把東西拎進廚房,看到陸擎風坐在客廳沙發上抽煙??????就當沒看到,這些天,他們幾乎沒有交流。
不想出去看見那張臉,林晚華套上圍裙動手收拾食材,才不到十點,他預備早點吃中午飯。剛剛洗幹淨青菜晾著控水,身後廚房門被從外麵打開,他正給土豆削皮,遮著圍裙更顯纖長的腰身猝不及防,被從後麵牢牢箍住,削皮刀挫過手指尖,掛掉一層細嫩皮肉。
“陸先生?????放手。”指尖開始冒血,顧不上擦,他慌忙掰扯腰間如鋼鐵一般的胳膊。
“你有什麼立場叫我放手?”陸擎風湊在他耳邊深深呼吸,激起皮膚一層細密的顫栗,煙草味霸裂地入侵嗅覺,林晚華瞳孔驟縮,一股不好的預感撞進心頭。
“陸先生,我做飯,嗯??????”
身體被狠狠揍了一拳,疼的他立時彎下腰夾緊腿。
“讓我看看你買了什麼?”
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冰冷無比,林晚華被凍的渾身僵冷。
春筍質地純潔,容不得雜質,其鮮美度隨著出土時間不停流逝,早晨到下午滋味大減,若隔天便全失滋味。小時候,媽媽經常買春筍做湯給林晚華吃,他對這種一年中需要算計日子嚐鮮的東西倍感親切。
廚房裏竹筍散落一地,零星的血跡粘在白色地磚上刺目的猩紅,他蜷縮在地上,無聲地哽咽。
身後的洗完台上幾頁薄薄的紙被水微微打濕,一份是德語,而另一份是中文,寫著血液檢查字樣,大大的黑體字標明:HIV陰性。
那天過後,一連很多天,林晚華再沒見過陸擎風,他出獄之後話就不多,現在更是整天的不發一言,母親的病例都是德文,他去書店買了一本德語字典,一個字一個字地翻譯。那份病例報告說母親一切安好,他長舒一口氣。
監獄裏賺的那點工錢很快花的幹幹淨淨,家樹給的銀行卡裏麵有十萬,林晚華不想動這筆錢,而指望他跟陸擎風開口要錢無異於跪在大街上要飯,他還沒那麼賤。
然而無論任何時候,找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都很難,尤其是林晚華還坐過牢。第六次被用人單位拒之門外,他在人家飯店門口站著,一分鍾前飯店經理告訴他他的年齡不適合他們飯店的服務生標準,這一行最喜歡二十出頭的,既不會太毛躁也夠鮮嫩。
而他已經27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