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俊臣大怒,道:“放肆,殊晉你還真是無法無天了。”
她魅惑一笑,道:“是啊,奴家如此無法無天是因為奴家所愛之人就要來了,所以,奴家根本就沒有必要再害怕你。而奴家還要再說上幾句,女皇陛下如是行事,又怎樣使得人心所向、四海靖平、天下鹹歸?”她將纖細手指轉來指向來俊臣,道:“還有你——來俊臣,你置倫理綱常於不顧,置親情良心於不顧。為了討好取悅於女皇陛下,為了向女皇陛下證明忠心,你以整肅官氣、整頓朝綱為由,網羅無辜,捏造罪狀。告密、逼供、施暴、殺人、奸淫、搶掠,無惡不作,無壞不施,讓多少清白無罪之人屈服於你的淫威嚴刑之下。然而殘民當道,惡徒以逞,貪酷漸漸自肥,汙官屢屢作祟,這些,你看到過沒有?你真正關心過沒有?”
來俊臣冷笑,“住口,用不著你惺惺作態。”
不知從哪裏吹來了一股凜冽寒風,將小亭裏翻飛飄舞的雪色輕紗吹得層層揚起,那被淡淡水意濡濕了的綾角洇開了一大朵水花,那水花亦在寒風的吹拂下擴散得更開了些。雪色輕紗裏隱隱約約有個伶俜延佇的纖瘦女子正在撫琴幽歎,輕紗被蕩得老高時,她絕麗豐顏、豔容妙姿在那一瞬間顯露無遺,而她眼角不容人察覺的纖微悲意亦隨著那飄飄揚揚的輕紗逝於流水中,今宵瀉了一河璀璨明珠的半輪彎月卻將她的縝密玲瓏心思無情障蔽。
刺骨凜冽的寒風剛剛止了歇,突地又呼呼喇喇而起。
來俊臣似乎有了很大的怒氣,他容顏上嘶吼怒卷的那條黕黑夔龍在眨眼間即變得異常猙獰懾人,涼月若鉤,傾瀉下漫天的如水銀輝,那銀輝將鱗片上綴的顆顆精小赤金雲龍紋金珠鍍染上了層層銀紗,金珠上有躍躍跳動的銀芒,一閃一轉,一爍一躍,熠熠生光。然而他臉上的紋飾夔龍卻絲毫也不安分,好似在他肌膚裏連連蠕動掙紮,似要撕破他厚厚黧黑的臉皮逃到外麵去。
過了許久,他才減緩了怒氣平息了心情。
她緩緩收回手指,揚起嫵媚的笑極其挑釁地瞟著他。
來俊臣看著她,冷道:“如此個妙顏媚姿的美人,誠然可惜了。”
話畢,他狠狠一揮手,隻聽到黑暗中有陣陣衣角綾相觸碰的簌簌聲剛剛響起,便有無數的黑衣人從黑暗中現身而出,將這座精致古典小亭團團堵住,圍得水泄不通,不留絲毫罅隙。他們與來俊臣一樣都在臉上刻有不同的紋飾,那紋飾有大有小,顏色有深有淺,形狀亦各異不同,那些紋飾皆把他們的臉遮得嚴嚴實實,使人認不出辨別不出他們的真實身份。
他目光熠熠地盯著飄渺輕紗中的那個纖弱瘦削的女子,沉默了許久,才滿臉獰笑著說些下流汙穢之語來問她:“殊晉,若是你馬上跪下來求本吏饒過你,並做本吏一生的賤奴賤妾,供本吏一生玩弄折磨,本吏今日就放過你,嗯,怎樣?願不願意?”
話音剛落,周遭所有的黑衣人均獰惡著醜臉放聲淫笑。
她將側臉挨著那綠綺古琴,雙眸裏綺麗淒迷的詭異光芒在一一逝去,須臾不見,繼而湧上的是令人堪不透的點點花紋漣漪,那漪淪仿若是被渾圓玉珠無情打碎的擁有千峰翠色的秘色瓷。她慵懶地伸出纖纖玉手輕輕將耳邊的碎發捋順,有些不情願地說:“來大人不要那樣子說話嘛,奴家等的第三個人還沒有來,等他來了,來大人再看看可不可以將奴家性命取走?那時,再讓奴家做選擇也不遲。”
來俊臣哂笑一聲,“他要來早該來了,到了現在還沒來說明他沒能力過夜禁這一關。”
殊晉也低低一笑,“哦,是嗎?那奴家怎麼才能活下去?來大人真的忍心讓奴家慘死在這裏?不,奴家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個高貴的地方,死在這座小亭裏又算什麼?賤若蜉蝣,卑如螻蟻,微比蠼螋?再怎麼說,奴家亦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纖瘦女子,來大人難道就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饒了奴家這一條賤命就這麼難麼?”
來俊臣瞟了她一眼,冷嗤道:“拖延時間麼殊晉?本吏奉的是女皇陛下的敕令來取你賤命的,所以你還是放棄你有可能逃走這條打算吧。本吏勸你,識時務的就好好揣摩一下本吏剛剛說的話,要不是你有點姿色有點才華讓本吏動心,本吏才不會煞費心思來勸你,除此之外你別無選擇。要麼死要麼供本吏一生玩樂折磨,你隻能選其中一樣。”
她輕輕笑了,柔聲道:“奴家既想活,奴家也不想求來大人,更不願意下作到以供來大人一生玩樂折磨來求生這個地步,那怎麼辦呢?魚與熊掌,需要什麼辦法才可以兼得呢?”
來俊臣嗤笑一聲,“不可能。”
她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道:“奴家有一個辦法可以兼得魚與熊掌,來大人想不想知道是什麼辦法?”
來俊臣:“什麼辦法?”
她伸出纖纖玉手捂住含丹朱唇低低一笑,“不告訴你。”
來俊臣笑,透出凶光的陰狠雙瞳裏刹那漫過萬千森冷冷血的情緒,顏上黕黑夔龍蠕動得更加劇烈了,隱隱間透露出他的暴戾肆虐、殘酷冷血。他再次仔細地看了一眼小亭中那名纖弱瘦削卻異常堅定的女子,發怒地吩咐周圍的黑衣鷹犬們,道:“殺了這個賤人,將她千刀萬剮,剝了皮抽了筋,餘下的都扔去喂我最愛的寶貝——靟戠。”
黑衣鷹犬們聽到主子發了命令,都獰笑著稱是。他們獰惡扭曲著一張張刺刻著不同紋飾的臉,滿臉淫笑異常猙獰令人感到恐懼驚怵,然而他們還是不停地朝瘦弱的她獰笑著,像一條條喪家狗般滿眼都是見到獵物後露出的熠熠凶光,那陣勢好似隻是笑便能將她生吞活剝、抽筋扒皮、噬盡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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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亭高高聳立的四角飛簷上均有被寒風吹得噦噦響動的銅馬鐵鈴,那叮鈴鈴的聲音本來一直都很和諧地隨著寒風飄散到遠方,此刻卻變得尖銳刺耳起來。一陣異常凜冽的寒風從亭子下方抽打侵襲上來,硬生生將那簷上的隻隻銅馬鐵鈴抽得碎成點點齏粉,那齏粉洋洋灑灑緩慢地飄落到亭子下方,將她梳妝所用的器具皆鋪上了一層細白的塵埃。那層齏粉塵埃被涼月委頓下來的清冷光華鍍了薄薄淺淺的一層破碎銀芒,銀色流光盈盈一繞,好似瀉下的一河璀璨星光。
黑衣鷹犬們皆持著各自的武器一窩蜂地向小亭中的她襲擊衝來,麵目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