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鄰的詩(2 / 3)

為什麼沒有人,一生一世

僅僅吃一種東西:

比如單一地吃魚,

或者是土豆;

假如是一個女孩,比如

她願意一輩子吃無花果,

一輩子都這樣,

滿身甜蜜、馨香!

這樣的人,單純地相安於一條魚,

幾個土豆,一捧無花果,清泉。

甚至,我希望能有一個

隻飲清泉的人。

以至於他們可以有這樣的命名:

吃魚的人,吃土豆的人,吃無花果的人,

喝泉水的人——這些潔淨得

令人感動,也叫人微微難過的人。

凍透了的蘋果

沿著小小水分子,悄然凍透了。

酷寒才是一切的終極。

此刻,我要認真理會的是蘋果內裏

已經棕黑、晶瑩的部分,

那些冰淩怎樣逼住了曖昧的果糖?!

它的疼痛,

碎玻璃一樣支離的疼痛。

我覺到了它的隱忍,

覺到它

緩緩地、疼痛地……終於放棄了……自己。

筆架山農家院,大雪中的早晨

空氣冷冽、清新,謙卑地透著曾經的豐收。

院牆下,是整垛的白菜。

那些白菜,一層層包裹著綠葉的白菜,

每一棵,都神閑氣定。

這沉甸甸的白菜,一無所求。

根須上沾滿了泥土的它們

如此神閑氣定,

實在配得上這個安詳靜謐的初冬,

配得上這一場紛紛揚揚飄起來的

大雪一般富足的早晨。

雄木瓜

切開的時候,

我驚呆了,溫暖的子宮也似的木瓜裏麵,

蠢蠢欲動

狀若蛙卵的黑色的籽充盈得滿滿的,

有如某種器官的噴濺。

近乎恐懼中,

我用金屬的勺子(手術刀一般)

將黑色的籽清理得幹幹淨淨,

一粒不留。

甚至在它們附著的黏黏的溫熱的那一層,

我留下了更生冷的鐵腥氣息。

可我已經無法食用,

我厭惡地把它擱在一邊。

我覺到了惡心,

有如膠水一般的黏黏的惡心。

唉,生是惡心的,

而深秋幹枯的死亡卻是無以言語的潔淨。

獨坐

此刻,無言,

無人知曉,亦不祈求。

塵封數日,案上殘茶涼透;

幾枚斑駁的石榴,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灰塵,略略拂去;案上,淨亦不淨,

無言以對的

仍是讓人無言以對……

獨坐良久,

我也曾堅韌,現在,卻如許衰弱。

——我感到漸漸趨近、逼近的。

命隨意給了的,命依舊要隨意拿了去。

我懂得,殘忍地懂得。

死亡是小小的滄桑。

我嗅到了空氣裏緩慢的苦澀,

嗅到了來自肉體裏的比絕望還“美”的,

比“美”還絕望的。

黃石:殘存的古老巷道{1}

這複雜、玄妙,猶如命定

給泥土漫長藏匿了的——

沿著黑暗的泥土,斜入、平行、穿插

有如人的骨骼渾然平衡於自身,

早已老邁,相忘了。

支撐巷道的木頭

與泥土早已骨肉一體。

曾經的哀哀深處,人為芻狗,亦早已消弭。

而是誰將它們殘忍地剝離、顯現,

讓這陽世的一行人,無辜地承受著鐵,

亦承受著那些離去的千年前的人,

他們哀苦的泥一樣的枯骨。

注釋:

{1}黃石,唐哀帝天祐二年(905年)即有大規模的采礦、冶煉。

蛾子

人所避之不及的

是它翅膀上骷髏隱隱的

膩人的銀粉;

是人惶恐之間拍打了它

——它肚子裏湧出的

味道古怪黏稠的土綠漿汁。

它飛著,無奈、驚慌地飛著,

總是不確定,不可躲閃、不知方向,

不知它悲哀的命運,

就慌亂地觸你一下。

那些帶著腥味的銀粉,腥膻的,

附上你的皮膚,而後就沉了下去,

宿命一樣,似乎怎麼也洗不去了。

它翅膀的無奈、方向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