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蘇的詩(1 / 3)

阿蘇的詩

西部頭題·西部中國詩歌聯展(五)

作者:阿蘇

阿蘇,錫伯族,舒慕爾氏人,1960年代生於新疆察布查爾錫伯自治縣。1980年代後期開始寫詩,作品散見於《民族文學》、《中國詩人》、《中西詩歌》、《民族作家》、《西部》、《綠風》、《伊犁河》等文學刊物和多家報紙副刊。係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新疆作家協會會員。現居伊犁。

紮坤古薩①:萬靈眷顧的風土

1

神歌深處,譫語像詭秘的手指

叩醒水土的冥想

涼風中,貧寒的八個牛錄②默默地背過身去

連綿的荒坡如一張殘破的獸皮

微微有些顫動

九百隻狐狸在月下飛奔

它們是天地之間的

白色精靈啊

火紅的尾巴放著神的光輝

多麼沉靜,銀子的沙彥哈達雪峰

巨大的剪影籠罩著

伊爾根覺羅氏墓園的

四十九座墳塋

神奇的大鷹,從夕陽外掠起

途經一個冬天

夢幻般君臨

堅硬的翅膀收藏金托裏③的神諭

收藏銀托裏的歌唱

薩滿天師,飛翔的使者

腳踏火焰手持神矛出沒於人間與神界

眼前身後是飄忽不定的星辰

和大片大片的荒涼

鈴鐺花去了哪裏?

祖居的村落又在何方?

呐喊、響箭和粗礪的歌謠

從歲月的邊緣掠過

風塵中,仍然有八種顏色的旗

在久遠的天空上飄

在高處,一群西遷部落的後裔

滿懷鹽的意誌

癡癡凝望比遠方更遠的城池

曾經的瘋狂,使這些

收獲者承受了桂冠、河流

以及無邊無際的苦難

塵埃之下,昔日的布庫④英雄

隨著天際的歌聲

帶走了夏日最後的花朵

2

太陽之神的箭鏃穿透雲層

在河穀的腹部

使用了一種暴力

這時,寒風的鞭子抽打公牛的脊背

抽打稀疏的荒草

遷徙者涉過幹涸的河道

身心疲憊,仿佛一隻

受難的羔羊

一張碩大的土黃色的布匹

蓋住了騎手騷動的軀體和孤寂的靈魂

少女們乘著第一縷春光

抵達西邊的草灘

搶著采摘鮮花、野草莓

和不朽的情歌

誰在空氣中吹響了葦笛?

誰在曠野上遇見了石頭?

是誰,把一撮灰燼、兩棵艾蒿

三碗酒水

祭獻於北邊的祈年樹下?

是誰啊,懷揣巨大的鄉愁

蹣跚在喑啞的琴弦之上?

蘆葦搖曳,像大地的兩三聲歎息

在冰雪的床榻上瓦解

血,沿著挽歌上升

高過鳥翅

環繞在日月的周圍

3

紮坤古薩:巨靈眷顧的

一方風土

棲息在泥土的逝者啊

用禱辭擦亮燈盞

並且目睹一次次的衰老

而牛錄的一切事物都傍依著清潔之水

發芽、開花、結果

迷離的人,滿含苦澀的眼淚

等待一種福祉

在春天的枝頭炸響

一曲悠長的琴聲,自琴手的彈撥中

跌宕而起,隨之

輕輕拍打羊群、馬匹

和醒著的夢

在牛錄,遠徙者暢飲母語的碎片

暢飲麥穗的光芒

當夜色襲來,鳥聲寂然

族人第三千九百個生殖的秘密

向著星星敞開

如此蒼涼。午夜的額木欽鼓⑤敲響

像密集的狂風

為憂傷的舞者帶來無邊的疼痛

七色花朵將魂魄招回

而更多的神靈躺在雲朵之上

迷戀於美好的睡眠

紫葡萄的液汁滴落在河穀的心髒

還有如水的謠曲

和秋天豐滿的果實

和殘酷的美

當白晝,八個牛錄的大草垛

臥躺在大地的身旁

酷似一隻隻飽滿的乳房

大鷹已經飛去

豐收與荒蕪也依次走遠

一路上,親人們腳步疾馳

留下了累累白骨

看啊,永圖裏氏⑥薩滿用神性的手

遼闊的愛

一遍遍撫慰著牛錄的內心

以及內心的傷痛

注釋:

①紮坤古薩,錫伯語“八旗”之意,錫伯族人對察布查爾的習慣稱謂。

{2}牛錄,就是兵營。伊犁錫伯族八旗製度廢棄後,牛錄沿革為行政單位,相當於鄉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