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曦回了書房,當即寒著一張臉下了令,凡慕容府的人再敢來,一律趕走,連門都不讓進。左右得罪了慕容瑛,讓獨孤昊出麵去擺平以後的事便是。
途徑書房的一路,她瞧見幾棵桃樹的枝頭上隱約結出了花苞,又命人即刻砍下那些桃樹:“再有一回讓我看到,你們便不用在秦府當差。”嚇得一幹下人忙東忙西,趕緊把桃樹收拾了,扔出府去。
她對府上的下人不苛責,卻少有和顏悅色,下人摸不透她的脾性,大都有幾分怕她。
是夜,她又下了一道令。這一回驚動了祁傲。彼時她在一勺一勺喝安神的湯藥,她夜裏難眠,遂養成了依賴藥物的習慣。
他立得像一棵青鬆似的筆直,壓抑著怒氣:“無緣無故為何封了曦園?左右那是你從小長到大的地方,你竟連一點念想都不願留下?”
她不過封了曾經住的園子,他倒比她還要介意。秦曦淡然喝著湯藥,想起幼年時她常偷跑過去看他,他差點沒攆她出門,她勾唇一笑:“你夜探軒王府時,難道不曾發覺,我的住處與曦園一模一樣嗎?”
“白日我走在街上,到處都是和李軒一起走過的地方,我沒法子讓整個秦州從九州大陸消失,也不能毀了小販的攤子,砸了飯館酒樓,填平了碧水湖。所以回了府,我讓人砍了桃花樹,給曦園落了鎖。因為看到這些,我腦子裏想的,都是李軒的影子。”
她抬起冷清的眼睛,那裏麵透不出一絲光亮:“我不想念起他,隻好毀了跟他有關的東西。”
“你又何苦折磨自己?若師父他還活著——”
秦曦冷冷打斷他:“我爹死了。”她怎麼可能忘記爹是怎麼死的?一箭穿心,當場斃命,連一句遺言都不曾留下。未服用安神藥的夜裏,爹的死狀每晚都會入夢,她忘不了爹臨死前投向她的那個眼神,又絕望又哀傷。
“秦府大的沒邊,你若介意住在一座荒廢的園子旁邊,我命人給你另辟一處園子就是。”
“不必。”祁傲握了握拳,很想問她,她想抹除跟李軒的過去,那他和她的過去呢?他們的過去就這麼不值一提?他們年少的情意在她心中幾斤幾兩?
他還是沒問出口,她已心傷至此,他又何必再在她心上添上一刀?能陪在她身邊就很好。
縱然服了安神藥,秦曦睡著的時間也不長,天際初亮她就起身了。她睡得淺,醒了再難入睡。梳妝時,聽外室灑掃的婢女小聲道,她下令不讓慕容府的人進門,那些人退而求其次,幹脆站在府門外等上一整天,秦府外人來人往,路過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府裏出了不得了的事。
婢女雖盡量壓低聲音,那些話仍一字不差飄進秦曦的耳朵裏,她麵上不惱,從容站起來,掀起珠簾走出去,打量了幾眼那兩名嘴碎的婢子,用的是廉價的脂粉,手腕耳朵上戴的東西卻有幾分值錢,猜想過去就是受了旁人的好處。
在她的府裏當差,卻是為不相幹的人做事,這般三心二意是高估了她的脾氣。她不喜歡賣弄小聰明的人,曾經的小葉已是一個深刻的教訓,她受夠了被人利用的滋味。
那二人瞧她走近,還算識相地閉了嘴,秦曦對身邊品階稍高的婢女道:“她二人話多了些,不適合在我身邊當差,找了理由調到別處罷。”
婢女低頭領命,將那二人帶離她的視線。秦曦一身月白衣裙踏出門去,外頭下了微雨,空氣濕潤清新,算時日雨季該來了。她悠然走在回廊下,如一卷極美的畫。曆經命運轉折,她的氣質沉澱下來,孤寂又冷清。昔日的天真爛漫,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