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落花時節(3)(3 / 3)

他這般直白,我不好意思起來,下意識揉了揉眼角,掩飾道:“一時風起,沙子進了眼睛,已不礙事了。”

他順勢從袖口掏出一個白瓷小瓶,自然而然遞給我:“這瓶凝露是用溫和的藥草研磨熬煮製成,輕輕塗在淤腫的地方,見效很快,你不妨一試。”

這是今晚除了青色衣裳的第二個巧合了,我並未立刻接過瓷瓶:“難道你算好我會哭上一場,才提早做了準備?”

他不否認,淺笑道:“我該考慮去路邊擺個攤子,替人算命占卜,估計生意會很紅火。”

我本就無意刁難,聽了他的調侃,心氣平順道:“我們扯平了。”他隱瞞了真名,我也沒有提及我姓甚名誰,誰也沒吃虧。

李軒和我默契地相視一笑,繼而正色道:“我家中上有兩位兄長,排行老三,人稱三郎也無錯處。單名一個軒字,是母親為我而取。”

軒,寓意君子之風,溫文爾雅,我想他的娘親亦不是位淺俗之人。

“敢問閣下是?”聊了幾句我竟全然忘記回府這事,祁傲明顯不知發生何事,上前詢問,他第一次見到李軒,話裏隱約有些警覺,可能是我多心,我坦然向他介紹:“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

李軒長身而立,依禮恭敬一揖:“在下李軒。”

祁傲回以一揖,麵色卻已然發冷:“未請教李公子家住何處,家中尚有些什麼人?所來秦州有何目的,可有同行之人?”

我又窘又怒,他在做什麼?調查戶口?審問犯人?我才認識李軒幾天,好容易培養出一點感情,他來這麼一出,讓李軒怎麼想我?顯然以李軒親眼所見,我和祁傲不是一般的關係。這下真的是虧大了!

我冷了臉,頗為不悅道:“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你在懷疑他還是懷疑我?”當著外人的麵,祁傲還從未跟我對著幹,他今天攪什麼局?

“我不過多問一句,你何須這麼緊張?每天有多少外地人湧入秦州你可知道?如若有心之人混進秦州故意接近你,你有什麼損傷,我如何向城主交代?”

“我——”虧他想得出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他的口才這麼好?

李軒很沉得住氣,沒有半點不悅之色,坦蕩道:“在下遊曆各國路過秦州,孑然一人,眼下住在碧水湖邊的李宅,與秦姑娘乃機緣巧合相識,並非投機之徒;我命福薄,父親和二位兄長早年過世,母親另嫁他人,與族中親戚少有來往。祁公子若還不信,派人查實即可。”

知道了我的身份等於知道了祁傲的身份,秦府內就我們二人年紀相仿,足見李軒的聰明。適才閑聊,他提及母親取名時尚餘溫和,聽及此刻他話中家族的分崩離析,讓人尤感心酸。該是何等多舛的經曆,能讓一個人說起不堪回首的過去時,那般的平靜無波?

怪不得他幼年隱於深山老林修行,不染塵世,多半收他為徒的世外高人是受人所托照拂他,錘煉他的心性,磨去他心中累積的鬱結,他今日有此淡泊高遠,他的師傅該耗費了不少心力。慶幸他能有這樣一位傾心相助的師傅。

我看向他的神色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祁傲的心思卻與我不同,他冷傲道:“李公子大可放心,我自會派人去查。”

麵對祁傲的咄咄逼人,李軒抱以淡然一笑:“叨擾久了,天色漸晚,秦姑娘請回,我告辭了。”

我抱歉道:“他並非刻薄之人,剛才的話還望你切莫放在心上,改日我再去找你賠罪。”

“關心則亂,有祁公子的照拂,是秦姑娘的福氣。”

我還未說完,就聽祁傲不耐催促道:“秦小姐還不走嗎?”

祁傲今晚的表現著實反常,任誰聽了這話都不會認為祁傲隻是寄住在我府上的遠方親戚這麼簡單,一個遠方親戚不會用這麼隨意的態度對待正主家的大小姐,未免再生事端我轉頭坐進轎子,隻在起轎前最後看了一眼李軒。

他立在原地,形單影隻,晚風吹起他青色的衣角,微涼。

他嘴角浮起一抹不在意的淺笑,整個人是那麼的……寂寥。

放下窗簾,我取出李軒給我的白瓷瓶,以手若有似無地摩挲,仿佛那瓶子上還有他手上的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