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做證

短篇欣賞

作者:王子

民生村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大事。

這天傍晚,夕陽遲遲不肯退下,帶著酷熱的餘威懸掛在村文化廣場的一側。吃罷晚飯的村民打著飽嗝、剔著牙,向廣場聚攏過來。廣場上已經聚了好些人,他們都是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剔牙,天南海北地閑聊著。每天晚飯後到廣場閑聊已經成為村民們的一種習慣,即使在大幫哄那陣兒也是如此。隻不過那時的廣場還不能稱其為廣場,暴土揚長的黑土地,場地中央有一棵七扭八歪歲數已經不小的老榆樹,老榆樹下的場地被踩得板結平坦,光著屁股的孩子像在自家炕上一樣在老榆樹下摸爬滾打。那時來廣場閑聊的人很少有打飽嗝的,因為那時都吃不飽肚子,缺魚少肉的飯菜根本用不上牙簽。根生當上村委會主任後,從城裏請來建築施工隊,把整個廣場鋪上水泥板,豎起了城裏用的路燈,還弄了幾條長木椅放在老榆樹下。民生村早已經富了,而且富得讓人不可思議。在外村人眼裏,他們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卻還是趕不上民生村,而民生村好像一夜之間說富就富了,就像挺著大肚子的娘們兒說我要生了,然後腿一劈,孩子就生下來了。

但民生村的人知道,孩子並不是那麼輕而易舉就能生下來的,是經過十月懷胎,經過無數次陣痛,說白了是在根生的帶領下,大家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幹出來的。有根生這樣的能人,要是不富起來那才叫怪呢。

此時的根生坐在長椅上正在剔牙,拿牙簽的手上戴著三枚金戒指,夕陽的餘暉便在那三枚金戒指上閃耀。十幾個村民或蹲或站,圍著根生說笑著。

這時巴力走過來,巴力說村長你挺好唄?村民們仍習慣於把村委會主任叫作村長。根生看了一眼巴力,剛要說什麼,臉上就重重地挨了巴力的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得很脆很響,廣場上的人都聽到了。

“你睡了我老婆,你不是人!”巴力說。

根生用戴著三個金戒指的手摸了摸火辣辣的臉。根生說:“從來沒有人敢打我。”

巴力說:“你幹了我老婆,你不是人!”

巴力還要打,被幾個村民七手八腳地按住了。

村治保主任楊大鐵訓斥巴力說:“巴力你怎麼敢打村長?是不是飽飯把你撐的!”

巴力說:“他幹了我老婆,我非殺了他不可……”

楊大鐵說:“怎麼可能呢,隨便誣陷好人是要坐牢的。”

根生說:“我自己的老婆都幹不過來,怎麼會幹你的老婆?”

根生又說:“從來沒有人敢打我。”

巴力的老婆枝子不知道啥時也來了,她拽著巴力的胳膊說:“咱回家吧,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巴力使勁一掄胳膊,枝子趔趔趄趄摔倒了。巴力吼道:“滾!你這個不要臉的騷貨!你當著大家的麵把你和村長的事講清楚……”

根生用戴著三個金戒指的手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臉:“你問你家枝子,我和她有沒有那事兒?”

枝子哭著說:“沒有那事兒,都是巴力胡謅……”

巴力氣得跳起來,掄起拳頭向枝子撲過去,卻被楊大鐵等人製服。楊大鐵說:“大家都看見了,事情已經弄清楚了,村長和巴力的老婆根本沒有那回事兒。巴力剛才無緣無故打了村長,還要動手打自己的老婆,已經違反了村規民約,我以村治保主任的名義對巴力實行強製性驅逐。”

巴力被楊大鐵等人弄走了,他一邊掙紮一邊叫道:“王八蛋村長你等著,我非整倒你不可……”

廣場上的人越聚越多,村民們都怨恨巴力,說村長帶領大家致富奔小康了,他不但知恩不報,反而誣陷村長,還打了村長,真是好飯撐的,好日子燒的。大家還極力安慰和討好根生,根生說:“從來沒有人敢打我……”

根生的爹也就是老村長,把根生狠狠地訓了一頓。

老村長說:“你也太不加小心了,那種事怎麼能讓人抓住呢?家家都燒酒,不漏是好手,巴力這麼一鬧,對你可是不利。”

根生說:“枝子沒承認。”

根生接著又說:“我會慢慢收拾巴力那小子的。”

老村長這才鬆了口氣。兒子根生好女人這一口,其實是癩蛤蟆沒尾巴——隨他的根兒。老村長當生產隊長時,就幾乎把全村有點模樣的女人都搞過了。當時農村普遍很窮,其他的生產隊每天日工隻值一兩毛錢。相比之下,民生生產隊卻是富隊,日工值八九毛錢,那時的一毛錢在城裏的館子可以買一個菜。老村長管理種地和管理人同樣有一套,不但糧食年年豐收,社員也被他管得服服帖帖。頭一次搞了一個結婚才十多天的小媳婦,回家後擔驚受怕,坐立不安,半夜時常被噩夢驚醒,擔心那個小媳婦告發自己。可十幾天過去了,那個小媳婦不但沒有告發他,再見麵時竟然有些羞赧和嫵媚。第一次的成功給老村長極大的鼓舞,而且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他又接二連三地拿下幾個媳婦,真是舒服啊!有一次老村長和楊大鐵的母親整那事兒,楊大鐵的母親長得不是很受看,但會虛張聲勢地亂叫喚。不巧楊大鐵的父親臨時回家取鐮刀,老村長想這下完了,身下那東西立馬就蔫了。沒想到楊大鐵的父親在外屋站了一會兒,並沒有進屋,而是蔫不唧地拿著鐮刀走了。第二天見到楊大鐵的父親時,老村長就有些不好意思,而楊大鐵的父親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老村長就給楊大鐵的父親多記了三十個工分。那時有句話:分分兒,小命根兒,有吃有穿有媳婦。通過這件事,老村長悟出個道理,那些人之所以不告他,是因為他手裏有權。他讓你趕馬車你才能趕馬車,他讓你看場院你才能看場院,他讓你出義工到外地修水庫你就得背著行李去修水庫……誰不想幹點既輕巧又掙工分的活呢?更重要的是,假若把他告倒,生產隊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興旺,日工不會掙八九毛錢,好日子也就要成為泡影。老村長坦然了,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因為他能準確無誤地說出誰家媳婦的腿上有塊疤,誰家媳婦的肚子上有胎記。

後來兒子根生接老村長的班當村長了。有一天根生剛邁進門,老村長抓住根生的手聞了聞,十分肯定地說:“你把老高家的媳婦搞了。”根生很驚訝,老爺子一輩子拈花惹草,四處招風,他是早有耳聞的,沒想到竟然修煉到這種程度。過幾天根生回家後,老村長又抓起兒子的手聞了聞,更加肯定地說:“你把老馬家的媳婦劃拉到手了。”根生簡直就驚呆了。為了再一次證明老爺子的功力,有一天路過鄰村時,根生在一頭正在吃草的牛襠裏摸了一把,回到家老村長又抓起根生的手聞了聞,說:“這個人不是咱村的。”根生對老爺子是徹底地心服口服了。老村長看到兒子步了自己的後塵,知道想讓兒子改是不可能的了,好這一口就像吸毒,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但老村長又不想讓兒子在這上麵栽跟頭,便告誡兒子千萬記住兩條:一是不能染指黃花閨女。結過婚的媳婦就像用過的東西,你再用一次沒關係,一次沒用過的新東西你給用了,不但會有麻煩而且很危險。二是必須把村裏的十幾個企業搞好。企業搞好了就有錢,有了錢大家才能過上好日子,過上好日子大家才服你,你想用人家的東西人家才不會說啥。老村長最後強調說:“咱村的十幾家企業要是垮嘍,你也就該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