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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想談些什麼呢?”
歐陽玨有一下買一下的剝著龍蝦,對她的認真有些不以為意,梧桐心裏微惱:“你知道我想說些麼,歐陽玨,別玩了,早上的玩笑不適合我。”
“玩笑?”歐陽玨挑起一塊龍蝦肉放入口中,細嚼慢咽後才說:“你認為我在開玩笑嗎?”
梧桐錯愕,歐陽玨淡淡一笑,服務員正好端來了第二盤菜,不知名的魚擺成了半圓的造型,細白的魚肉從刀切的小口處微微外翻露出,清香的味道直鑽入了鼻尖,擺盤時,歐陽玨將放著龍蝦的大盤子往他自己那方挪了挪,魚便被放在了梧桐的麵前。
魚是清蒸的,青色的蔥絲點綴在上麵,梧桐本以為他點的都是些誇張不切實際的東西,卻沒想還有這麼清淡的菜式,想起他剛才貌似不經意的動作,忽然明白了什麼,歐陽玨心思細膩她不是第一次見識了,卻沒想她不過是某次和他“約會”將一盤清蒸魚吃了大半這麼點小事都被他記住了,莫名的,沒感覺溫暖卻有些發寒,他越是城府深密,她就越是心裏沒底,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時間越長隻會讓人心力交瘁。
梧桐擺弄著手裏的叉子,原本誘人的魚卻覺得索然無味了,她嗤笑一聲。
“不是玩笑,那是捉弄嗎?”
歐陽玨端起手旁的酒杯輕抿了一口,深紅色的液體沿著杯壁蜿蜒而下,似笑非笑的說:“顧芊,你把我想得太無聊了一點,如你最不願承認的,我是認真的,你先不要急,聽我說完,這件事並沒有什麼不對,反正也不過是遲早的問題,你既然答應了和我交往,就應該做好了會發展成這樣的準備不是嗎?難道你認為我們倆會一直這樣半偽半真的交往下去?”
是的,她既然答應了顧珩,就已經想到了以後會如何,即使不願意承認,但歐陽玨說的沒錯,他們這種半偽半真的交往能持續多久?顧衍之的身體已經經不起折騰了,就算是好好的修養也無非在拖個一兩年,顧珩會允許她用這種逃避似得態度拖延下去嗎?他隻想要顧衍之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日裏過的安穩平靜,放下那些自責和心結,然而,顧衍之最大的心結不就是她嗎,若她能夠順利的和歐陽玨結婚,就能圓滿了顧衍之希望看到她幸福的期盼,這便是顧珩對她的要求,她明明心裏很清楚,卻忍不住的想要拖纏,隻希望越晚越好。
看著梧桐糾結的神情,歐陽玨也沒在多說什麼,他豈不知道她現在心裏的掙紮,這件事於他於她都不能算是一件能簡單做決定的事,隻不過他太過精明,提前將這個滾燙的山芋扔給了她,讓她去做決定,他又抿了一口紅酒,這價值不菲的紅色液體卻一點味道都沒有,是嘴裏太苦還是心裏澀?他扭頭看向窗外,過往的人臉上掛著簡單直接的表情,或是幸福或是開心或是賭氣,為何這樣純粹的感情卻總不是他們這些人能擁有的?
陸陸續續端上來的菜占據了大半個玻璃桌,原本隻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卻沒有收到意想中的效果,一向節儉的梧桐付錢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麵無表情的走出了餐廳在商場外和他作別,女人遠去的背影清瘦而顯得落寞,歐陽玨莫名的感到一絲憐惜,他搖搖頭,轉身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背道而馳的兩個人越來越遠。
坐上出租車時手機裏收到了銀行發來的消費短信,看著上麵顯示的數字梧桐苦笑不已,花了這麼多錢到底吃了些什麼她都記不清了,歐陽玨的那些話像是在她心裏開了一個窟窿,茫然而空洞,他的提醒把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事實擺了上來,他說的沒錯,總歸是要麵對的,不過是遲早的問題。
回到酒店洗了一個熱水澡,一身的疲憊盡數退去,宿醉的後遺症也慢慢的消失了,和顧珩通了一個電話,他告訴她計劃進行得很順利,那些開始想要大賺一筆緊拽這股票不願意放手的老股蟲已經因為害怕而開始鬆手了,按照他所說的,若一切都順利,那再過一段時日,博銳對外的三成股份應該都會全部神不知鬼不覺的收入顧珩手中了,說完這些,顧珩還問了幾句她和歐陽玨的關係,梧桐含含糊糊的回應了幾句便尋了個借口匆匆結束了通話,她知道憑借顧珩的聰明敏銳定能將事情猜到大半,可猜到是一回事,讓她親口說又是另一回事了,她不擅長撒謊,可這些日子卻偏偏成日侵在謊言堆裏,著實的難受。
看似風平浪靜的日子繼續持續,隻不過和歐陽玨的約會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狀態,完全不像是情侶的兩個人依舊按部就班的進行著情侶之間該有的活動,吃飯看電影喝咖啡,單調而無聊,然而歐陽玨卻再也沒做出類似那天求婚那樣出格的事情來了,對於兩人的關係他一概不提不談論,風輕雲淡的仿佛隻不過是朋友間的約會一樣,其實那日之後回酒店一想,梧桐便明白了他的意義,不過是將燙手的山芋扔給了她罷了,他算是如今已經表了態,就等著她的回應而已,但是雖然明白,卻仍然不能那樣簡單的就做出回應,梧桐再暗自糾結了好幾天後,決定繼續和歐陽玨打太極,時間期限就是顧珩將股份全部收入手中的那一天。
周六還是要去顧家陪顧衍之吃一頓飯,聊聊天,話題無非都圍繞著她和母親去世前那段顧衍之所不知道的日子,原本顧珩擔心聊這些會勾起顧衍之心裏的歉疚和後悔影響他的身體狀況,但在看見顧衍之惆悵之餘卻興致勃勃,恨不得將關於母親說過的每一句每一個動作每一份神情都收入心底的模樣,顧珩也就作罷了,仍由梧桐和顧衍之講總也講不完的那些“過去的事”,一杯蜂蜜水,一碟水果,梧桐往往就能在顧衍之的床邊坐上一大下午,那些漫漫的敘述中她仿佛也回到了過去,重新經曆一次那些清貧卻簡單快樂的日子,她講得很慢很細致,甚至生活中的一件瑣碎的小事都要一點一點的講清楚,仿佛怎麼也講不到母親離開的那一天,床上的顧衍之聽的很仔細很認真,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偶然眸子裏會突然彌上一層水光,但很快就消散了,他的身子日漸的消瘦,曾經也算俊逸的臉深深的凹陷了下去,麵色帶著一層灰白的頹敗,像是秋季末端掛在樹枝搖搖欲墜的一片枯葉,不知何時一陣輕風就能將他掃落,在這樣的日子中,梧桐看向顧衍之的眼神不再像開始那般疏離淡漠,慢慢的心裏有了一絲憐憫一絲親近,他們畢竟是血脈相連的父女,再大的仇怨終會被歲月所消磨,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夠徹底釋然,但終歸會有那麼一天,顧衍之或許能等到,也或許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