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影緩緩沒入人群,化為川流的人影中的其中一個,沒有一絲的特別。壓在心頭的沉重化為一絲歎息,瞬間便被旁人帶笑的交談所淹沒,沒有人會注意到她,注意到她眼角未幹的濕潤。她很普通,隻是這千千萬萬人中不起眼的一個,哪怕剛剛知道了自己母親去世的經過,知道了那場被歸結於‘意外’的事故,知道了母親長眠的地方在那,哪怕她又悲傷又憤怒,那些跌宕起伏的情緒卻隻是在她一個人的身體裏翻滾著,澎湃著,卻絲毫不能影響到旁人一分一毫,她的心隻能由自己安撫。
正值上班的高峰,出租車並不好打,於是她索性仍由自己沿著街道漫無目的的走,也順便舒緩一下心中的沉重。
直到拐了三個彎,過了兩條馬路,梧桐才停下了腳步。她抬頭看了看,這是個有些陌生的地方,這些年A市她基本上走遍了,但總有那麼些地方即使來過也不過寥寥數次,無法在腦海中留下很深的印象,這裏明顯是一條有些僻靜的小道,稀稀拉拉的人偶爾與她擦肩而過,一旁的街鋪隻開了兩三家,或許因為冷清,要很晚才回開門,梧桐走到其中一家店鋪前,買了一瓶礦泉水,剛轉身,便看見一輛空著的出租車向她駛來,於是伸手攔下。
電台的廣播在放第七首歌時,梧桐接過了司機找來的錢,推門下車。
新林區,這裏已經是A市最邊緣的郊區了,沒有被開發的地方還殘留著大片大片的荒草,唯有一條公路寂寞的向遠處延伸。
這裏人煙很稀少,不遠處還有幾間連在一起的老舊平房,除此外,便是看不見邊際的草地和一片延綿的低山。梧桐原地轉了一圈,感覺這裏空曠得一如她此時的心。她沉默的站了一會兒,然後朝著一個方向慢慢走去。
她,真的在這裏嗎?
恍惚間,她有一種不敢確信現實的感覺,踏在草地裏的腳步也有些輕飄飄的,但卻沒有任何猶豫,一步一步,慢慢拉近她和她之間的距離。
付主任說,十九年前發生的那起交通事故是在晚上近十點過。她在心裏對了對時間,剛剛好是她等待著她買杏仁茶回來的時間。
付主任還說,那起事故就算在近幾年來也算慘烈,受害者幾乎被攔腰碾過,當場便死亡,大卡車碾過她後還不停歇的直接撞到路旁的牆上,車前嚴重損毀,連牆都塌了兩麵,現場鮮血淋漓,事後好一段時間都不能將那深深侵入地麵的血清洗幹淨。
梧桐麵無表情的聽著男人的講述,好似若無其事一般,冷靜到她自己都懷疑那握緊雙拳指甲深陷掌心的手是不是自己的。
“那麼事故的調查結果呢?”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問道。
付主任抬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目中的疑惑與好奇無比的清晰,他實在搞不懂這個身份不簡單突然來查一件十九年前的無名事故的女人到底有何目的,又或者與那場事故中的某個人有何關係?畢竟她來的太突然了,表現得也太平靜了……
“肇事的司機經事後調查身份幹淨沒有案底,隻是一個外來的拉貨員,父親早死,母親年前得了尿毒症還在醫院等著換腎,而且他開車時也沒有喝酒,排除了酒駕肇事,最後在貨車的製動上找到了原因,應該是突然的刹車失靈,當時他太慌張了,所以就撞向了路邊,那個受害者也是倒黴,不過……”
“刹車失靈……”
沒等他說完,梧桐忽然一聲譏笑打斷了他的話,付主任啞然,不安的抬頭看向第一次表現出反應的梧桐,卻隻能在她臉上不確定的撲捉到一絲冰涼的嘲諷。
梧桐的心裏滿是荒唐的譏諷,多麼完美挑不出漏洞的“意外”啊,她很想問問當年那些警察在得出這個結論結案後,有沒有去查查那位司機在醫院的老母是不是很快便‘幸運’的配到了合適的腎髒平安的延續了生命?
不過她最終沒有將那些問出口,隻是禮貌的一笑,站起身來,向全程熱情協助她的男人表示感謝,在轉身離開的時,她突然回過頭。
“最後請問一下,那個受害者……她的屍體你們怎麼處理了?”
她沒有察覺到自己問出這句話時聲音有些顫抖,桌後的付主任微微一愣,然後又低頭看了一眼文件。
“她的遺體無人認領,所以由我們警方出麵將她火化後埋在了新林區的無人墓園內……”付主任猶豫了一下,沒有將那句亂葬崗說出口,他想了想,接著說道,“其實那個受害者是個好人,她是用自己的生命救下了一個不滿6歲的女孩,其實原本……”
他的話沒有說完,梧桐已經點點頭離開了,她知道他想說什麼,卻經不住冷笑。
哪有什麼‘其實原本……’,那輛車本來就是朝著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