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私事”離開的梧桐不在家,借著考察名義出國的蔣意天夫婦也不在家,黑漆漆的房子內便隻剩下他一個人的呼吸聲,黑暗,讓整間屋子就像是一直張牙舞爪的鬼怪一般,迫不及待的要將他吞噬,下咽,融為一體,蔣宴澤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他“啪”的一聲打開了旁邊的開關,刺眼的燈光一下將那鬼怪驅趕,留下也僅僅是一片冰涼的明亮。
蔣梧桐,現在在哪兒呢?在幹什麼呢?
同樣的問題又一次不由自主的跳入腦海,讓蔣宴澤狠狠的唾棄自己,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就像是想要揮去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
聽見響動起來的隻有吳嬸,剛入睡便被驚醒的女人睜著她彌蒙的雙眼,聲音帶著睡意的暗沉。
“小少爺?”
她一直這樣稱呼他,好像這樣才能和她曾經的那個身份對上號,可這個稱呼在這一刻卻仿佛化作了一聲魔咒,觸不及防的將蔣宴澤的那些暗藏的心思拉扯了出來,提醒著他,他應該要做的事。
那些醜惡齷蹉的過往就像是一張密實的大網,將他緊緊的網在其中,曾經他撕開了那張大網的一條縫隙,努力的想要鑽出去,可現在,卻是他自己折返了回去,重新鑽了進去。
蔣宴澤用力的甩了甩腦袋,才將一瞬間想要爆發的煩躁壓了下去,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這個上了年紀的傭人,似乎從她那細密的皺紋,斑駁的頭發,微微臃腫的身材中能看見母親曾經的生活的影子,可笑的是,他身上淌著一半血液的那個女人與這個傭人相處過的時間比他這個親生兒子還要長,他不知道,夢裏的那些能不能算上?
她沒有疼愛過他,沒有照顧過他,更沒有陪伴過他,可她卻將她自己的不甘,委屈,怨恨通通都交給了他,想逃也沒能逃開。
蔣宴澤麵無表情的對吳嬸點點頭,徑直上樓,隻是一腳剛踏上階梯他突然停了下來,沒有回頭,隻有低低的一句話留在了吳嬸的耳旁。
“給我一杯溫牛奶。”
回到房內,將自己快要散架的身體放肆的扔到床上,此刻,除了呼吸之外,蔣宴澤都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
濃重的夜幕和雨聲將這個夜晚渲染得清冷,他明明很累很累,可那雙人人稱讚的漂亮雙眸卻大大的睜著,怎麼也不肯閉上,他睡不著,在等待著那一杯牛奶,雖然送牛奶的人變了,可能夠帶給他的慰藉卻還在。
他沒有說熱牛奶,因為除了蔣梧桐,他不知道還有誰能夠將那杯熱牛奶自動理解為剛剛能夠入口下咽卻溫暖了一腹的溫度,他不希望牛奶到來後,還需要一個等待它能夠下咽的時間。
蔣梧桐,睡了嗎?
這個不一樣卻雷同的問題第無數次鑽入腦海,他刷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台燈幽暗的光芒中,慢慢的環視這個熟悉的房間。
這是他的房間,雖然門上那個陪伴他許久的船舵裝飾被他自己拿了下來,可房間內的一切卻沒有變,一切如故,床頭擺放著哆啦A夢的台燈,另一邊是變形金剛的收藏模型,書架上的書還是那些漫畫,架子上矗立著他所以的心愛之物,在這裏,他還是那個無法無天,不求上進,吊兒郎當的蔣少爺,可是,蔣梧桐她知道嗎?
如果說,我一直未曾偽裝過,那就是真實的我,你相信嗎?
一聲嗤笑久久不散,蔣宴澤接過吳嬸遞來的溫牛奶仰頭喝下,倒頭便睡。
的確是溫牛奶,連溫度都隻是比冷剛剛熱了一點,根本沒辦法讓他感覺到滿腹的溫暖。
那是一個可笑的問題,連他自己都不信,她怎麼會信?
蔣宴澤的意識在慢慢的模糊,果然,勞累再是一劑最好的催眠藥,什麼都不需要,迷蒙之中,他恍惚看見了一條路,一條並不平坦且長滿了荊棘的路,路旁全是枯萎的花草,散發著腐爛的味道,前路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陰冷而寂寥,他心中發寒,本能的想要後退,可身體卻“砰”的一聲撞上了什麼堅硬的物體,回過頭,他看見了她,梧桐站在遠處靜靜的看著他,沒有表情,目光中流露出一種讓他惶恐的失望,他想說話,想叫她,可卻發現自己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他想要跑過去,想要拉住她,可是身體再次撞在那堵無形的牆上,他什麼都能看見,可偏偏無能為力,背後的黑暗慢慢將他吞噬,梧桐的麵孔一點一點的消失在眼前,最後,他隻能無奈的轉身,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就算是危險重重,一路荊棘,哪怕是爬,也隻能爬過去,隻是,這條路的盡頭,到底有些什麼,誰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