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3 / 3)

然而到了民國,花絲已漸漸失傳,以森能掌握的,也不過就一些粗糙的手法,他正覺不妥,卻又聽以舫不慌不忙加一句:“我連絡上劉爺爺了。”

“他!”以森眼睛立刻暴凸:“你去哪裏把他挖出來的?”

在一九七○年左右,文以舫與文以森的祖父,為了吃下大筆訂單,毅然將公司從加拿大遷至美國。這位劉爺爺,便是跟著移民過來的少數幾位銀匠之一,其手藝精絕,無與倫比。不過他十年前便退休了,以森實在想不出來,以舫究竟花了多少精力,才能在人海裏撈出針來。

“我沒挖,他自己跑來加入我們公司的臉書粉絲團。”這段誤打誤撞的經過,以舫說來都覺得有趣:“我跟他連絡,才曉得他已在加州買下一個小酒莊,現在自產自銷,自得其樂……”

輕撫手上的龍頭鳳,他眼底笑意明亮。這隻鳳凰還不及他半個掌心大,卻有三對翅膀,其中兩對還設有機關,佩戴者隻要一動,鳳翼便會跟著身體起伏而上下揮舞做飛翔狀,其構思可說是巧奪天工。隻可惜,當年他收到時,其中一對翅膀的機關已然損毀,還是劉爺爺戴著高倍率放大鏡,在作坊裏忙碌半天,才得以修複。對這樣的手藝,以舫深具信心。

“我跟劉爺爺約好,明天去加州找他討論。確定計劃可行,你馬上帶設計圖過來,我們一起腦力激蕩,先看要怎麼改,再來,還要弄出一套完整的流程,確定我們的銀匠在三個月內能學起來─”

“三個月!”以森驚呼:“你瘋子啊?”

“早瘋了,你又不是今天才曉得。”以舫這麼一反駁,以森頓時噎得說不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一語成讖 (2)

文家的銀工在珠寶業內一直維持高質量的聲譽,過去十年,在文父與老大文以安的努力之下,產能蒸蒸日上,收入雖然進不了富比士財富排行榜,但要負擔兩個小兒子夜夜笙歌花天酒地,倒還真是小事一樁。

也許因為家庭環境太好,父母又太忙,無暇照顧兩個小的,文以舫與文以森不約而同偏離了家長幫他們規畫好的人生。隻不過,兩人的叛逆路線,卻跟一般紈絝子弟不太一樣。

以森從小對功課興趣缺缺,專愛塗塗畫畫。十六歲那年,當文爸爸還在絞盡腦汁,想要托關係把二兒子弄進名校的美術科係時,這小子已自行逃學,跑進家中作坊,跟著老銀匠學手藝。

二十歲那年,以森練出滿手老繭,也終於練出師。接下來的兩、三年,他連奪數個國際珠寶設計大賞,回頭便宣布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文爸爸來芝加哥轉了一圈,幫忙付了一年份市中心的辦公室租金,回家後立刻宣布不看好,理由如下:

老二的確有藝術天分,但要把東西賣出去,藝術是最前頭的那個“1”,商業、營銷與管理是跟在後麵的無數顆“0”,以森對後者一竅不通,這條路,很快就會走到盡頭。

文爸爸是老江湖,眼光毒辣不在話下。他一語中的,工作室在半年內耗盡所有現金,到了六月的某個周末,為了避免拖欠員工薪水,以森在大熱天連冷氣都不敢開,打赤膊穿條破牛仔褲坐在辦公室裏畫設計圖,正頭昏腦脹之際,忽然聽見門鈴響。

他打開門,即將升大三的以舫站在門口,輕鬆地說他放暑假了,想找份工來打,問二哥有無需求,薪資好談,真付不出來,當弟弟的也不介意做白工……

“然後咧?”文家老二狐疑地看著老三。

以舫自小學業成績一流,平日待人接物也溫文有禮,然而以森曾在無意中發現,老三整起人來,手法不但穩狠準,還一招接著一招,雖然隻是簡單的連環計,其間對人心的透視與利用,遠超過青少年的範疇。

之後,以森慢慢了解到,比起自己的逃學莽撞,以舫的早熟冷漠,才更令父親憂心。無奈老三從小表麵功夫一流,再加上優異的學業成績,教人很難挑他毛病,於是漸漸地,也沒有人知道這家夥心裏在想什麼。

等等,所以他對這間快破產的工作室打主意,又是哪一招?

以森將疑問訴之於口,同時也做好了被唬弄的心理準備。孰料,以舫這次倒挺誠實的─他打量著以森身後的空間,一臉不在意地回:“你可以轉讓部分股權給我。”

以森剛張嘴,又聽以舫補了一句:“也不用多,百分之五十一就好。”

“幹!”

罵完髒話後,以森才想起來,就算以舫要百分之一百零一的股權,現在也隻能拿到一堆債。

兄弟小時候打得凶,長大了倒滿替對方著想,以森於是開口,無可奈何地解釋了自己工作室的窘況。

講到此處,以舫已走進門,正在巡辦公室。等巡完一圈,他擺擺手,止住以森的解說,淡淡地回一句:“我曉得。”

然後再抬眼,問:“百分之六十一?”

這下子,以森終於肯定,以舫是有備而來。

於是問題轉了一圈,又回到起點─他想幹麼?

兩年後,當工作室員工人數增到二十人,年營業額近千萬美金,而文以舫終於大學畢業了,謎底才告揭曉。

這家夥想做出一個珠寶業的世界知名品牌。

文爸爸聽到的第一反應,就直截了當兩個字:“瘋子。”

不過這一次,他罵完之後,倒是沒接著預言老三的失敗之路。以舫於是按照自己的藍圖,進入紐約蒂芬尼總部,以森留在芝加哥。之後,工作室的規模就一直保持原狀,接單做高級訂製首飾,隻有內部才曉得,過去兩年,兩兄弟已將大部分心思,轉移到蘊釀自己的產品之上。

如今,離問市不到三個月,以舫卻要推翻重來?

等等,這也不能算推翻,就隻是將不可能的任務,再提高三成難度而已……

心理上說服自己後,以森抹抹額角不存在的冷汗,放棄“瘋狂”這個早被討論到爛的話題,與以舫言歸正傳。

兄弟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月已升至密歇根大湖的頂端。

作者有話要說:

☆、我試試看

文氏兄弟全麵啟動的同時,地球另一端的喻笙寒剛睡醒,正抱起筆電上網。

信箱裏隻有一封署名W3的新電郵,寫了滿滿三頁的落基山桑貝湖攻略。

他沒有提道別,不過她曉得,以後,很難遇見。

笙寒不打算回信,她閑晃一會兒,又連上那個盜圖部落客的網站。上麵還是一片混亂,也青找來了各種語言的“幹”,要敏世貼上去,而她看著看著,卻再不能像昨日般,笑成一團……

這算不算,是個轟轟烈烈的再見?

隻能這樣了。兩人毫無重迭,死皮賴臉這種東西,隻能當作手段,卻不可以變成目標,她會振作起來……哪天也許拍出得意之作,寄給他當生日卡片?

懷著積極向上的期待,之後數天,笙寒過得頗灰暗。她盡量避免上網,卻無法避免生活倏地頭重腳輕,失去方向。

也許因為心境實在太慘,所以當沈彥君在路上攔住她,問她能不能幫個忙時,笙寒連想都沒想,馬上點頭答:“沒問題。”

說起來,這個忙還挺有趣的。有家百貨公司十月初起周年慶,在首周周末辦了個魔林大賽,廣邀各大學魔術社高手切磋武藝。沈彥君已報名參加,想找個會攝影的人到場拍照,之後社團存檔或他自己辦活動都可以用上。

她答應得爽快,似乎頗令沈彥君愉快。他先謝過,又要了她的連絡方式,於是在隔天晚間,笙寒接到來電,沈彥君表示,為了報答,想請她吃個簡餐。

“不用客氣啦。”聽到一半,笙寒就拒絕了。

那下星期一起吃個冰好了,不然,他受之有愧,對方如是說。

笙寒屈指算了算,嗯,下星期,正好生理期……

她總不能告訴一個隻講過三句話的男生,下星期我大姨媽要來,別說吃冰,連點杯熱奶茶,都最好能多放兩匙黑糖。

笙寒隻好重複自己上一句話:“這個,不用客氣啦。”

“有什麼不方便的嗎?”對方追問到底。

“身體不方便。”她如是答。

電話另一頭突然沉默不語,笙寒還在懷疑也許男生聽不懂,自己是否該講得更明白時,隻聽沈彥君忍笑問:“嗯,聽說那個來……吃酒釀很補?”

您真內行……等一下,現在的討論主題是女性生理期食療法嗎?

笙寒正覺得這對話挺詭異的,就聽沈彥君又忍著笑,繼續開口:“學校旁邊那家冰店不隻賣冰,酒釀湯圓也滿好吃的,既然這樣,那明天一起去,我陪你吃湯圓。”

“那個,不用客氣啦……”同一句話重複三次,笙寒忍不住問出這段對話的最詭異處:“你不需要補的話,可以點冰吃啊,陪我幹麼?”

“噗!”電話另一頭,有人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雖然溝通明顯缺乏效率,兩人終究還是達成協議。之後七天,沈彥君連續請客三次,笙寒吃了一碗酒釀紅豆湯圓,一碗酒釀芝麻湯圓(還打了蛋花),跟一碗沒酒釀的鹹肉湯圓。

對方連請三次,想必非常重視照片質量,笙寒因此加倍用心研究舞台魔術的攝影技巧。拍照前幾天,她還特地約沈彥君去一家咖啡廳,請他解釋手法與流程細節,她則猛做筆記,兩人忙了一個下午才分開。

辛苦當然有所回報,表演當天,她拍得得心應手,成果連自己都有點得意,主角更是讚賞有加。之後,沈彥君又找她幫了幾次忙,兩次拍他,三次拍魔術社其他人的表演,等到時序邁入十一月,笙寒終於開始感到疲憊。

她告訴沈彥君,以後拍照,不用再請她吃東西,同時,她也不一定每次都有空。之後,沈彥君果然不再提請客,卻依然不斷喊她出來幫忙。

剛開始一兩次說是緊急狀況,後來沈彥君找了個機會,與笙寒長談一晚。他表示,替活動留下影像記錄,不但能增進老社員的向心力,還可以用來吸引新人,希望她能幫到底,在他當社長的這學期,負責魔術社的文宣攝影和活動側拍。

那次對談足足花了兩個半小時,幾乎都是沈彥君在講,雖然有時稍微離題,但基本內容不脫離三個麵向:他對自己有自信,對魔術社有信心,同時也相信,笙寒絕不會令他失望。

不知為何,這番正麵積極的鼓勵,並不特別激起笙寒奮發圖強的心意。她茫茫然聽完,想了想,摸著脖子不太好意思地回說,隻要在能力範圍,她一定盡力,實在不行,也隻好抱歉了。

笙寒一向說到做到,隻要不太影響生活與課業,她還是會外出幫沈彥君或他的朋友拍照。就這樣,又幫過好幾周,等到了十一月下旬,笙遠忙完期中考,打網絡電話回家,爸媽輪流問過兒子的健康狀況後,換兄妹談天。聊著聊著,笙寒提起這件事,而笙遠聽到一半,居然開始悶笑……

“你笑什麼啦?”哥哥的態度讓她不太爽。

笙遠不答,卻反問笙寒有沒有聽過,無論男追女還是女追男,一般而言都有“一個原則、兩種方法”?

“沒有,那是什麼東西?”不爽指數持續攀升,笙寒硬梆梆回問。

“所謂一個原則,就是不管你喜歡上誰,想要追,就必須盡量製造接觸機會。”笙遠頓了頓,也繼續反問:“所以該怎麼做,才能讓兩個人自然而然有所接觸呢?”

笙寒正要開始想,笙遠已經自動給出答案:“就看是你要去幫人家忙,還是設法讓人家來幫你忙囉。”他又噗嗤笑出聲,下結論:“以上,兩種方法。”

這幾句話有點像繞口令,笙寒眨了好一會兒眼睛,才慢慢會過意。

所以,哥哥是在告訴自己,她背相機、扛腳架,好幾次在大太陽底下跑來跑去,缺人的時候還幫忙抬道具,更別提事前大把練習時間……諸多苦力,隻為方便沈彥君跟她接近?

這不是追她,是整她吧?

她不可思議地問笙遠:“你確定?”

笙遠當然無法確定,這個話題因此不了了之。

然而當電話結束,笙寒走進自己房間時,忽地一個念頭浮上腦海。

如果沈彥君真對她有好感,也許、也許……可以交往看看?

心念乍動,笙寒就嚇了一大跳。

到目前為止,沈彥君做最多的就是叫她出來幫忙。就算他真對自己有意思,也還沒花半點力氣把那份好感化做行動呢,怎麼她反而迫不及待起來?

難道,真喜歡上他了?

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筆電上,已經一個多月沒有以舫的消息了。起初,她還不時關注MSN,心想著即使對方沒空理她,看到他在在線,也感安慰。然而那隻龍頭鳳從來不亮,到後來,她索性不上MSN,反正等不到想講話的對象。

心未動,隻是抗不住寂寞大舉進攻。

她靜靜坐上床,與書桌上全黑的屏幕對望。

一個多禮拜後,期中考降臨,所有課外活動的活動力都大幅降低,沈彥君不再三天兩頭找她出外攝影,笙寒鬆了一口氣。

考完最後一科的那晚,她捧著筆電窩在床上,看網絡轉載的鬼故事,正看到劇情□□迭起時,當一聲,有新電郵。

她開啟郵件,發現是封邀請函。沈彥君說,本周日晚間九點半,他將在一個也兼營小劇場的酒吧,演出一段爆笑魔術,請笙寒前來觀賞。

信末注明,為防止閃光燈影響其他客人,表演場地禁止攝影,請笙寒空手到,當個純客人就好。當然,想打賞的話,準備幾個十元銅板,表演結束可盡情往台上砸,他會幫她再從袖口旁邊抓回來……

信末還附上一張圖,是她之前幫沈彥君拍的照片,經過計算機後製與文書編排,成了一張風格複古、頗具質感的海報。

沈彥君特別謝謝她過去兩個多月的辛勞,這張半人高的海報,將會張貼在那晚的舞台上。

那封信寫得很有趣,她還沒讀完,就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