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直笑,等看到那張海報,反而因為感動,收斂了笑容。
也許哥哥錯了,也許沈彥君想接近她是真,但那些對她作品的讚美,也並不假。
到了當天,笙寒果真空手過去(連銅板都沒帶),在酒吧裏笑足半小時。等沈彥君下場,坐到她那張圓桌時,她笑著對他鼓掌:“好厲害!”
從來不曉得,魔術竟能以如此戲劇化的方式呈現。
“哪裏,苦練出來的。三十分鍾的節目,光劇本就花了我三個月。”沈彥君彎腰鞠躬。舞台表演真是耗體力,雖然冷氣頗強,他依然揮汗如雨。
他拉拉濕透了貼在身上的襯衫,說:“我去換件衣服就……嗨,你今天也來了?”後半句,卻是衝著笙寒背後開口。
他語聲方落,一個臉圓圓、身材也有點圓的女生,大剌剌坐進他們兩人中間。沈彥君跟那女生打了個招呼,又轉頭請笙寒等他一下,便跑去後台換衣服,留下兩個互不相識的人,同聚一張小圓桌。
雖然覺得來人有些眼熟,但對方既然不開口,笙寒也就不問,隻安靜繼續看表演。
然而,過沒幾分鍾,這份安寧就被打斷,女生眯起圓圓的小眼睛,皺起鼻頭衝著她問:“你就是喻笙寒?”
女生的聲音雖輕,口氣卻相當尖銳,笙寒感受到這份敵意,卻不打算回應。她隻點了一下頭,沒開口,連視線都沒偏離舞台半秒鍾。
這是□□裸的藐視!
圓圓女生氣得臉都發紅,正要再張口,沈彥君已回到現場。他穿著軍綠T恤配垮褲,繞過圓圓女生,坐到笙寒的另一邊,問:“現在台上這個怎麼樣?”
笙寒輕搖頭。舞台上的饒舌二人組,已經自說自唱了十來分鍾,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任何觀眾笑過,估計也沒任何人聽懂過。
“換場時最方便開溜,不然人站在舞台上,底下觀眾連表情都一清二楚,站起來一定會被抓包。”沈彥君靠近她,輕聲建議:“十分鍾後去吃宵夜?如果你想再挑戰湯圓的話我也OK喔!”
他還沒說完,笙寒就忍不住笑出聲音,台上的歌手則如獲知音,馬上對著她來了一段即興。等他們聒噪完,圓圓女生已經不見了,又過了幾分鍾,趁歌手下台一鞠躬的當兒,笙寒跟在沈彥君後頭,溜出酒吧,來到夜市。
晚上十點出頭,夜市人潮多到摩肩接踵,他們兩個捧著水煎包,邊走邊啃邊聊,話題漫無目的跳來跳去,相當輕鬆。
吃完,笙寒丟了紙袋,看表,正準備說再見,沈彥君忽然問:“你都習慣在家念書?”
笙寒點頭,沈彥君又說:“我個人在開放空間、特別是人多的地方,念書最有效率,像圖書館、星巴客,甚至麥當勞都不錯。”
笙寒又點頭,同時偷偷瞥了一眼表,真的有點晚了。
“如果、如果你不介意嚐試看看,換個環境念書的話……”
撐到現在,沈彥君也辭窮。他還正想著,要不要幹脆把話挑明,忽然聽到笙寒想起什麼似地,驀地開口:“噢,說到這個,我最近可能必須要上圖書館了!”
“真的,為什麼?”好消息來得太突然,沈彥君決定繼續保持審慎樂觀,見機行事。
另一方麵,想起這一樁,笙寒不禁有些沮喪。她悶悶地回:“我跟一位中研院教授合寫論文,她剛寫完前言跟第一章,現在輪到我了,一月一號之前,要把第二章生出來。”
“所以你要去圖書館寫,方便隨時找數據?”沈彥君邊察言觀色,邊試圖推測合理動機。
笙寒大搖頭:“不是耶,資料上網找就好……”
輕咬了下嘴唇,她鼓起勇氣,招認弱點:“我本來以為很容易,才寫兩天就發現,如果在沒人看得到的地方寫,大概很快很快,筆電就會被我摔壞了。”
終於,今晚,輪到沈彥君被逗得哈哈大笑。
笑完,他揉揉鼻子建議:“那你回去整理一下,看哪些時段打算去圖書館寫論文,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笙寒一愣─這個,算約會吧?
一絲抗拒感掠過心頭,但隨之而來的,是理智在腦子裏問:為什麼不?
她於是點點頭,對著這個劉海永遠遮住一隻眼睛的男生笑了笑,說:“好,那、我試試看!”
試試看上圖書館念書。
試試看交個男朋友。
嚐試……遺忘。
作者有話要說:
☆、也許是我的問題啦
之後,接連幾個星期,每周有兩天,笙寒跟沈彥君從中午起,一直待在圖書館,直到太陽西斜。
雖然兩人間並無任何親密動作,但這份形影不離,還是落在來往的同學朋友眼底。到了十二月,陸續有人開玩笑,說他們好甜蜜,出雙入對。
出雙入對是事實,沒什麼好否認的,不過笙寒沒有任何甜蜜感,她認為兩人相處得還不錯,氛圍稱得上清新,不過最貼切的形容,應該是“天天學習,努力向上學習”。
沈彥君愛魔術、愛特效,就連一起看電影,散場後他都會邊啃炸雞腿,邊不停分析導演運鏡玩了哪些花樣,哪場爆炸是為了掩人耳目,主角在何時穿幫,臉上的妝那裏前後不一致。
第一次他們進電影院,看的是超級英雄片,出來後笙寒聽得猛點頭,佩服他目光犀利。第二次,他們看愛情喜劇,沈彥君如法炮製,同一套又講了兩個多小時,笙寒聽到後來,為保持禮貌,隻好拿出以前高中課堂上練出來的本領,趁老師視線沒投在她身上的空檔,偷偷打瞌睡。
她不會跟他去看第三次電影。
性格太不合了,交個朋友不錯,談感情,肯定不行。
另一方麵,沈彥君似乎對這種相處模式還算滿意,積極想著將兩人關係推到下一個階段。
十二月下旬,在某個肩並肩坐在一起的圖書館午後,他問笙寒,要不要一起跨年?喔,家裏不能太晚回去,那改成元旦一大早去升旗?啊,起不來,而且之後要跟敏世、青青逛車展?沒問題,我本來也想逛,正好大家一起去,等逛完我跟你下午再去看電影,怎麼樣?
他問這一連串時,笙寒剛完成貴州水災記錄的初稿,正一個字一個字重讀中。她昏昏然答到後來,抬起頭,對上沈彥君期待的目光,啊了一聲,驚呼:“元旦快到了?”
那是她的截稿大限!
“你不是寫完了?”沈彥君頭湊過來,看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又說:“還剩校稿對不對?你寄一份給我,我回家看一個晚上,明天就可以交給教授了。”
頓了頓,他語帶自豪地補充:“我指考英文滿分。”
“真的?”有高手願意幫忙,當然很棒,但笙寒在驚喜之外,還有些不安。
雖然這兩千多字足足花了她六個星期,但慢工似乎並未出細活,她剛才草草看過一遍,印象實在不佳,真的要給外人過目嗎?
她的遲疑,被沈彥君誤以為懷疑。他不太高興地說:“當然啊,我們那年英文特別簡單,滿分的幾十個,也沒什麼好得意的,我騙你幹麼?”
笙寒於是被說服了,她將草稿寄給沈彥君,然後兩人約好,隔天下午,學校附近一家咖啡館見。
二十四小時後,笙寒提早到場,隨便點了杯飲料,便坐立難安地頻頻往外張望。
再過十五分鍾,沈彥君準時出現。他放下書包,還來不及坐,便張嘴說:“嗯,我想應該先聲明,人類學我真的是外行。”
“不要緊不要緊。”笙寒頓了頓,摸不著頭腦地問:“我寫的還算淺顯吧?”
“你的稿子……我花很多時間仔細檢查,無論文法還是拚字,都沒有大錯。”對方答非所問。
“那?”笙寒滿臉期待。
“但,以前聽我高中老師說過,相較於中文,英文在表達上更重視結構的完整性,跟邏輯的嚴謹度……”
今天的沈彥君,說起話來比平日還要再傲上三分,笙寒聽得很不習慣。終於等他講到一個段落,她趕緊問:“所以你改得怎麼樣?”
對方一臉為難地擠出一絲笑容,低聲說:“抱歉,你在寫什麼,我真的看不懂,因此,也無從改起。”
耳畔嗡地一聲響,笙寒瞬間脹紅了臉。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結結巴巴地開口問:“真、真那麼差啊?”
“也許是我的問題啦。”沈彥君忙接口,表情卻清清楚楚寫著,我在安慰你喲,懂吧?
寫到讓人看不懂,怎麼可能是對方的問題?他這一安慰,笙寒反而羞愧得頭都不敢抬。
沈彥君見狀,又說:“也許找個母語是英文的人來看,比較能曉得你到底想表達什麼,不過聽說因為存在文化差異,有時候反而更難溝通。不然,你要不要回去整理一下思緒,幹脆用中文先寫一遍,再找人幫忙翻譯,不過這麼做的問題是……”
如同往常,他意見很多,每個意見都還附帶分析出優缺點。但這一回,笙寒很快就失去耐心。
她勉強按住心情,沉默聆聽。半小時後,當沈彥君說到一半口渴,端起咖啡杯啜飲時,笙寒猛地站起身,點頭說了謝謝,便跨出座位,走到櫃台前,付了兩人的賬單,她接著快跑出門,一路在捷運上垂著頭,回到家,把房門關上,坐在書桌前。
筆電還開著,她今天隻帶了印好的稿子就出門,滿心以為會接到一大片紅字,就像她從小到大的作文本一樣。這沒什麼,改就是了,她特意提早完稿,就是怕有很多地方要改。
然而,別人卻告訴她,爛到無可救藥,沒法改。
沒有稿子,她要怎麼跟魏教授交代?
重新開始,來得及嗎?
想到這一點,笙寒急得直冒汗。
動動鼠標,屏幕亮了起來,她本欲打開舊稿,逼自己重看一遍,卻在情急之下,不小心登入了好久沒上線的MSN。
有兩則脫機訊息,是在三天前,由W3所發。
W3:在不在?
W3:我回家了,想分享兩個好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隻要是你,我就從來不會不放心
(1)
驟然看到來自以舫的音訊,笙寒有種說不出來的激動。雖然他的頭像並未亮著,她也不管,一口氣回了一串問號:
寒:家?你在哪裏?什麼好消息?
頓了頓,看著那隻黯淡無光的龍頭鳳,笙寒又加一句:
寒:你好嗎?好像一輩子沒……
W3:你的一輩子隻有三個月?不過我同意,這段期間非常點點點。
他的頭像突然亮起,才把笙寒嚇了一跳,又見以舫繼續寫著:
W3:家隻有一個。我回德州過聖誕節,全家人,包括爺爺奶奶一起吃晚餐,吃了三個多小時,吃到最後,我懷疑就算不撐死,也會累死。
W3:好消息有兩個,一是我公司的產品終於上市,門市也在十二月初正式開幕,經媒體報導,訂單已經排到明年三月,店裏的展示品隻好繼續保持“看得見、買不到”的展示狀態。
隨著這句話,以舫送來幾張美麗的首飾照片,而笙寒也終於曉得……
寒:原來你創業是珠寶設計!
W3:原來你不知道!
W3:等一下,我沒說你當然不曉得!好,不開玩笑。第二個好消息,我的公司正準備擴張,現在換了一個很強的專利律師團隊,萬一有人盜用你的照片,盡管告訴我,一定還擊,絕不姑息。
寒:恭喜恭喜。不過這個……我以為默契是以暴製暴耶。
W3:哈哈,那也是。
寒:(微笑)
W3:怎麼了,什麼事不開心嗎?
笙寒又嚇了一跳,明明她發過去的是個微笑,為什麼他卻這麼問?
不過,這又不是攝影,也不好什麼事都麻煩他……她才這麼想,沈彥君講過的某句話忽地冒出心頭,笙寒咬了一下唇,遲疑地送出一行:
寒:以舫,請問……英文算你母語吧?
W3:母語之一。有文字稿要人幫忙改嗎?
寒:啊啊啊,你為什麼猜得到?
W3:(微笑)我大學主修之一是英國文學,放心了吧?
寒:隻要是你,我就從來不會不放心啊。
寒:好多“之一”……你主修也不隻一個?
W3:另一門是經濟學。
寒:一會兒文學一會兒分析,腦子不會打結嗎?
W3:要分類,比方說一三五理性,二四六感性,周日在床上邊睡邊練習直覺。
寒:哈哈哈……等一下,為什麼理性與感性都要認真學,直覺隻要躺著就能練?
W3:(眨眼)其實不然,站著練效果更好,我懶而已。
瞪著那俏皮的眨眼圖釋,笙寒一下子不曉得該如何反應。
以舫似乎變活潑了,所以……也就更愛欺負人了?
等一下,這種“被欺負”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呢?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以舫又下了指令:
W3:把稿子傳過來,我讀一下就可以跟你討論怎麼修改。
耶!
興奮才剛如嫩芽般冒出頭,一想到自己那份可怕的稿子,笙寒嘴角馬上又垂了下來。
她蔫蔫地送出一句:
寒:那個……不急。
寒:等一下,我修正!其實滿急的,不過,讀稿之前,我想你需要先做一點心理準備……很大一點。
她花了十來分鍾,解釋這份文稿的目的,跟上一位校稿者(也就是沈彥君)的評語。才說到一半,以舫便了解,在自己缺席的這些日子裏,有個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男生,出現在她身邊。
而且,看來……快滿了。
沈彥君對稿子的看法,他毫無興趣,但依然耐心地等她說完,這才回了一句:“了解,我看過再說。”
他的訊息才送出去,下一秒,MSN上就出現一個文本文件。雖然笙寒的動作一向迅速,這還是快到讓文以舫認為,事情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
他於是馬上打開檔案,開始閱讀。
幾分鍾後,德州休斯敦郊區的某棟豪宅,在主屋側邊一樓、平常被當成小客廳使用的日光室裏,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作者有話要說:
☆、隻要是你,我就從來不會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