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汪曾祺、林斤瀾的福建之行(2 / 3)

雲霄地處漳江出海口,東與東山島相鄰,北與漳浦縣接壤,西鄰平和、南鄰詔安,過詔安即通達粵東之潮汕,為閩南一重鎮。我們一行三人到達雲霄縣城雲陵鎮之後,受到時任雲霄縣委書記戴全成的熱情周到的接待。我們三人住進縣賓館,一人一室,兩位老作家還住上了套間,再也不用三人共擠一室了。在雲霄的幾天,除了同文學愛好者座談外,戴書記還陪同我們到漳江對岸的下村山上的果園參觀,品嚐了剛摘下來的美味的蘆柑,看滿山的枇杷樹上的花朵;也還曾到建設中的將軍山公園遛了遛,並參觀了將軍山的礦泉水廠,嚐到了帶有家鄉味道的甘甜的將軍山礦泉水。雲霄的霞河鄉出產的蜜柚聞名海內外,此柚清甜可口,但產量不多,頗為珍貴。戴書記把他珍藏的霞河蜜柚送我們每人一個。汪老的那一個一路帶著,一直帶回北京。他後來告訴我,切開蜜柚的時候,全家老小都聚齊,一人嚐一點,頗為隆重。在我的故鄉雲霄,吸引汪、林二老的除水果外,大概就是海鮮了。漳江出海口,鹹水(海水)與淡水(江水)交彙,養出的海鮮尤其鮮美。汪老在《初訪福建》一文中,對雲霄的海鮮如西施舌、泥蚶等讚不絕口。他這樣寫道:“在雲霄吃海鮮,難忘。除了閩南到處都有的‘蠔煎’——海蠣子裹雞蛋油煎之外,有西施舌、泥蚶。西施舌細嫩無比。我吃海鮮,總覺得味道過於濃厚,西施舌則味極鮮而湯極清,極爽口。泥蚶亦名血蚶,肉玉紅色,極嫩。張岱謂不施油鹽而五味俱足唯蟹與蚶,他所吃的不知是不是泥蚶。我吃泥蚶,正是不加任何作料,剝開殼就進嘴的。我吃菜不多,每樣隻是夾幾塊嚐嚐味道,吃泥蚶則胃口大開,一大盤泥蚶叫我一個人吃了一小半,麵前蚶殼堆成一座小丘,意猶未盡。吃泥蚶,飲熱黃酒,人生難得。舉杯敬謝主人曰:‘這才叫海味!’”這裏所說的“極爽口”的西施舌,乃是一種養殖於海水與江水交彙處灘塗的蚌殼類海鮮,由於其肉極像舌頭,故稱“西施舌”,走遍海內外,好像隻有我的故鄉雲霄才有此美味。西施舌既可以做湯,又可以加雞蛋或韭菜熱炒。泥蚶也是雲霄的特產之一,遠銷海外。今年春節期間,《福建日報》一消息稱,此物1公斤已達50元之巨,可見身價之高。

我們離開雲霄時,許是考慮到兩位老作家車舟勞頓的辛苦,戴書記體貼地為我們派了一輛好車,並安排司機一定要把我們平安送到福州後才能返回。離開雲霄後,第一站到達東山島。東山縣政協副主席兼文聯主席、詩人劉小龍負責接待我們。在東山老縣城銅陵鎮看了奇異的風動石和遊覽了馬鸞灣海灘之後,夜宿東山新縣城西埔鎮。晚宴之後,我們在劉小龍陪同下,徜徉於西埔鎮的街頭。初冬時節,海風陣陣,我們又在街頭一個用塑料圍起來的粥棚裏各喝了一碗難忘的“貓仔粥”(此粥由魚鮮熬製而成,是一種鹹味海鮮粥,人們大概用此喂貓,故名),然後,由汪、林二老為東山的業餘作者講課。講課的地點好像是一間不大的會議室。沒有擴音和錄音設備,到會聽講的也隻有不到20人,不很正規。但是兩位老作家講得卻很精彩。汪老講的是文學語言問題,論及語言的內容性、文化性、暗示性和流動性,這是他1986年應邀赴美參加愛荷華寫作營在耶魯和哈佛講演的題為《中國文學的語言問題》專題中主要觀點的演繹,但講得更隨意更生動些。他以為,講閩南方言的寫作者,要寫好小說,首先要學好普通話,要學會用普通話思維和寫作,而不能用閩南話進行思維活動或再翻譯成普通話寫出來。因此,他建議閩南作家最好能到北京住上幾年,學會普通話。林老則講述了他50年代為了寫好小說在北京郊區農村生活學習語言的經曆。二老的課講得很有水平,富於啟發性,可惜沒有錄音設備把他們的講課內容錄下來。

我們隻在東山島遊覽了大半天,住了一宿,第二天就離開東山經雲霄、漳州抵達廈門,在廈門參觀了廈門大學附近的南普陀寺,然後就渡過鷺江到達鼓浪嶼中華路74號舒婷家赴宴。這次宴請名義上是舒婷請,其實一桌子富於鼓浪嶼風味的美味佳肴均為舒婷的婆婆所烹製。飯後在暮色中登上當年鄭成功操練水兵的水操台,匆匆一遊即返回廈門島投宿於萬石山下的白鷺賓館。翌日,我們驅車離廈赴榕,路過泉州時,參觀過開元寺和東西塔,然後找我大學時的老同學黃振源君敘舊吃飯。黃君見到兩位老作家十分高興,取出家中珍藏的洋酒“將軍酒”接待我們。二老痛飲後尚剩半瓶,黃君便把半瓶“將軍酒”送給汪、林二老,讓他們帶到福州再喝。二位老酒仙當然也就其樂融融地笑納了。

到達福州後,受到福建省文聯熱情的接待,住進條件頗為優越的溫泉賓館。在福州逗留的數日中,林斤瀾頻頻約會在閩東北打遊擊時的老戰友。這些老戰友或在福州工作,或在省內其他地方生活,他們聞訊後專程趕來福州同林老相聚。見到這些生死與共的老戰友,林老興奮之餘早把我們這兩位旅伴忘記了。於是,我同汪老或徜徉在初冬的榕城街頭,或到一些名店品嚐福州的小吃。我倆還曾登上福州東郊的鼓山,遊覽了擁有天下第一大鍋的湧泉古寺。汪老對湧泉寺東山上的摩崖石刻尤感興趣,並欣賞了北宋書法名家蔡襄的題字。蔡襄係福建仙遊人,宋至和三年曾以樞密直學士知福州,汪老推測蔡襄登鼓山題字當在他知福州之際,並以為“宋四家”(即蘇、黃、米、蔡四大書法家)實應以蔡為首。汪老本人就是一位書法家,對中國書法史又頗為熟悉,這一評介應是公允正確的。以前我多次來過鼓山,也看過東山上的摩崖石刻上的蔡襄題刻的大字,卻都是匆匆來匆匆去,未能深思量。同汪老同登鼓山,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