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船隻返航的時間越來越近,女孩也變得越來越失落,她不再像剛來時那樣充滿希望地奔走,更多的時候她隻是默默注視著大海,眼裏那濕潤的山霧也愈發濃得散不開。然而,海還是海,隻會是海,默不作聲地注視著一切,卻不會給任何人一個想要的答案。女孩幻想著有一天,自己變成一條魚,融進大海。因為,隻有魚能靠近大海的心髒,也隻有魚才知道大海的秘密。
女孩在沙灘上漫無目的地走著,泛著泡沫的海浪不時親吻著她的腳底,對少年愛人的思念愈益濃烈。他們倆都出生在瀾滄江邊上的一個小鎮,小鎮雖然不富裕,但是人民生活安定,人與人之間也沒有那麼多猜忌與衝突。她經常坐著他駕著的小船去對麵的鎮上買些東西,每次他劃船的時候,她就會坐在船邊偷偷地欣賞著他的側臉——英挺的鼻子和溫柔的眉眼,如同一首山歌般美好。可是,這首山歌卻在他離開後的無數個夜晚,成了夢魘,讓她一夜夜失眠。她沒有辦法再等下去,她已經將離別的渡口望穿卻依舊盼不回歸人,再這樣下去她會瘋掉的,於是她才決定來愛人可能在的地方尋找。這次出來是背著家裏人偷偷跑出來的,這在那個封閉的小鎮裏無疑是個大膽的舉動,回去以後父母一定饒不了她。本想著若能找到他便一起遠走高飛,然而現在的她卻形單影隻,淚水已然澆沒了希望。
想著想著,女孩雙腳試探著向海裏走去,海水漫上來,她整個人就像一朵開在海上的蒼白的花朵,仿佛隨時都會隨著海水一起淪陷。海水越來越深,女孩覺得自己真的要變成一條魚,遊向海水深處了。可夕陽映照在海上反射的金光卻一下將她從幻境中拉回,她別過頭,想要避開這刺眼的陽光。突然,沙灘上一個彎著腰尋找著什麼的人影吸引了女孩的目光,仔細一看,那人似乎就是自己下船那天看到的奇怪的老婦人。
女孩收攝心神,好奇地看著。老婦人正從沙灘上撿起一個不知是什麼的東西,這時一個大浪拍打過來,老婦人剛撿起的東西又被浪花卷走了,她蹣跚著向海裏追去,想要從浪花的手裏將東西搶回來,可緊接著又是一個大浪將老婦人也拍倒在沙灘上。
女孩急忙跑過去攙扶她。老婦人掛在胸前的包裏的東西全部散落在了沙灘上。女孩仔細一看,原來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海螺。 女孩一邊手忙腳亂地幫老婦人撿著海螺,一麵暗暗犯嘀咕,為什麼她要這麼寶貝這些海螺?
等到把最後一個海螺重新裝回袋子裏,女孩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老婆婆,你為什麼要收集這麼多的海螺?”
老婦人微笑著看著女孩,用她褶皺蒼老的手捧起一個海螺放在女孩耳邊,柔聲問道:“你聽到什麼了嗎?”女孩仔細地聆聽著,海螺裏似乎隱隱約約傳來了一股微弱的聲音,聲音在腦海裏一遍一遍旋轉著,越來越大,女孩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雲南老家,遠處山裏貴貴楊的鳴叫和山下村子中的鑼鼓聲連成一片,像一張密密的網,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突然,這些聲音又都消失了,隻有老婦人還在眼前。
“孩子,你聽到了什麼?”
“我好像回到了家鄉,聽到了無數熟悉的聲音……”
“在東南亞這邊有一個傳說,在海上死去的人的靈魂碎片會散落在海螺裏,大海自私地想把這些人的記憶留在自己這裏,而潮汐是個小偷,它總會從大海的深處帶走這些藏有靈魂的海螺,將它們帶到思念著歸人的人的身邊。”
老人的聲音如同魔法一般回蕩在女孩的耳邊,剛剛在海螺裏聽到的聲音讓她有點相信老婦人口中的這個傳說,難道他……
“我一直在等待著一個人。”老婦人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述說著她的故事,“我的父親是在東南亞這一代販賣茶葉的商人,而我的那個他隻是我父親商船上的一名年輕水手。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碼頭上,他正在碼頭上幫著我父親卸貨。我永遠記得那天他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汗水幾乎浸濕了他的衣服,可以透過襯衣看見他身上那美好的線條。他朝我笑了一下,我們就在那一刻一見鍾情。他給我講了很多在東南亞的見聞,他告訴我東南亞有各種奇形怪狀卻美味可口的水果,有色彩瑰麗香味馥鬱的花朵,有著一望無際的蔚藍的大海,但卻沒有像我一樣美麗的姑娘。我們很相愛,哪怕有時候一別之後要幾個月才能見麵,但我從不曾感覺我們的心遠離過彼此。在我18歲那年,他告訴我說他會娶我,但是他還是決定跟著我父親的商船進行最後一次航行,因為他說他想從東南亞的海裏為我尋找兩顆黑珍珠作為我結婚時的耳墜,並且答應我會早早回來。但是我一直在家裏等了半年也等不到他的消息,我毅然地踏上了去東南亞的商船。可是當我到達這裏,我才發現這裏並不像他描繪的那般美好,這裏隻有暴躁不安的海和完全不熟悉的風情。我瘋狂地想要見到他,最終卻隻見到了他的屍體。在某個漲潮的日子,他就那樣安靜地躺在沙灘上,身子已被海水泡得腫脹了起來,全身布滿了傷口。但他的右手一直緊緊地攥著,任憑別人如何用力也無法掰開,可當我輕輕地觸摸時,他的手卻突然鬆開了,一對黑珍珠的耳墜掉落在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