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人傑見林西陸一動不動的盯著林知夏腳腕上的銀鈴,甚覺不妥,同時又很是尷尬,疾言厲色的對林知夏嗬斥道:“混賬!在林道長和左相麵前這副樣子成何體統,還不快收起來!”
林知夏冷笑一聲,將衣擺放下:“怎麼?林道長,看見這囚鈴和疤痕,就覺得厭惡了吧……現在還想要帶我走麼?”
“這鈴是怎麼回事?”林西陸收回了目光,並未理會林知夏的冷嘲熱諷,向馬人傑叩問道。
馬人傑支支吾吾的含糊說道:“這個……有些伶人犯了錯,自然是要加緊看管的……”
“犯錯?”陸望舒指著那排琴倌,“這些人都犯了錯?你倒是跟我說說,他們犯了什麼錯?”
“這些琴倌,都是前朝餘孽的後人……”馬人傑的眼神躲躲閃閃,“先皇有旨,前朝餘孽的後人,世代為賤民,普通一些的或是發配官家做下人,或是被發賣到娼寮妓館中,身上有些技藝,加上模樣又出挑的,才會被送到武伶館中做伶人。”
見自己的身份被說破,林知夏白皙的麵皮上微微有些發紅,他向林西陸走了幾步,每走一步,腳踝上的銀鈴就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馬人傑剛想阻止他,卻被陸望舒攔下了。
“對,我不但是個最低等的琴倌!還是個永世不得翻身的賤民!這囚鈴的鏈條是拿千秋鐵鑄的,世間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將它弄斷,我每動一下,每走一步,這鈴聲都在提醒我自己的身份!”林知夏很是激動,說著說著,眼眶中竟泛起水光,“這樣的我,注定隻能待在武伶館中,注定隻能是個玩物!林道長,左相,就恕我這個玩物今日不奉陪了!”
林知夏丟下這樣一句話,長袖一甩,竟拂袖而去了。
呼嘯的冷風隨著敞開的大門,透過屏風,灌入了原本溫暖的小廳,廳中的數十盞燭火在風中搖曳跳動,有幾支迎著風口的還熄滅了。
馬人傑隻覺得眼前一黑,素來隻道林知夏性子冷傲,卻沒料到他今夜能做出這樣的舉動……
“林道長……左相……”馬人傑硬撐著一口氣,這才沒被氣得昏了過去,“這……知夏他年紀小,不懂事,是我沒調教好,今日衝撞了各位,老朽真是罪該萬死!”邊說著,邊朝著二人跪拜了下去。
看他一跪,這廳中的其他琴倌,素易以及青衣小哥也一同跪了下去,齊聲說道:“請林道長,左相息怒!”
林西陸與陸望舒二人有些哭笑不得,他們本就沒有責怪旁人的意思,可這廳中的人烏泱泱的跪了一地,倒是顯得他們不近人情了。
“先起來吧,本相著了風,有些頭疼,就先回府了。此事來日再與你們計較。”陸望舒朝林西陸使了個眼色。
林西陸心領神會,立刻街上話茬,道:“既然左相抱恙,那在下就送你回去吧!馬管事,左相的話你可聽清楚了?此事改日再與你們發作!”
馬人傑接連磕了七八個響頭:“多謝左相饒命!多謝左相饒命!”
二人闊步走出小廳,剛踏出門檻,隻覺得一陣寒意襲來,夜間的風吹得人禁不住一哆嗦。
“道長。”藍韞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她胳膊上搭了見狐狸毛的大氅,手中正握著個手爐。她見林西陸來了,將手爐遞到林西陸手中,自己則替林西陸披上大氅,還仔細的係上了扣子。林西陸見陸望舒低著頭,可唇邊的兩朵梨渦卻悄悄地露了出來,於是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了兩聲道:“藍韞,我自己來就好。”
藍韞正在係扣子的手頓了一下,隨即立刻收了回來,又垂下頭,退到陰影處,像一個悄無聲息地的影子般不近不遠的尾隨著林西陸。
這時引他們進來的小倌提著燈籠走了過來,衝著二人甜甜一笑,似乎根本不知道方才在廳中發生的事情。
行至門口,這小倌從懷中掏出兩個狹長的匣子,遞至林西陸和陸望舒身側的仆人麵前,輕聲細語的說道:“馬管事調教無妨,今夜多謝林道長和左相開恩,武伶館贈上小小禮物聊表歉意,還請二位笑納。”
藍韞見林西陸沒有回絕,於是伸手接過匣子。
陸望舒問:“這禮是哪一位送的?”
小倌依舊甜甜地笑著,說道:“武伶館中人犯了錯,自然要武伶館來賠罪。這賠禮是武伶館應做的。”
這小倌口風如此之緊,林西陸知道是問不出什麼了,也就不再追問,向藍韞示意,藍韞點了點頭,揚起馬鞭,駕著車,緩緩駛離了武伶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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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打聽那個琴倌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