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在忙著洗菜切菜,我坐到餐桌旁,把客棧老板娘送的青梅酒倒在一個小瓷杯裏,酒香和青梅的淡香在房間裏徐徐飄逸。
“你知道我第一次喝酒是什麼時候嗎?”我對穆寒說。
他回頭瞟了我一眼:“什麼時候?”
“三歲。”我說,“我過三歲生日時,外婆用筷子蘸著白酒點在我的舌尖上,剛開始沒怎麼樣,隻是辣得閉著眼睛打了個哆嗦,逗得大人們哈哈大笑。後來又點了兩次,結果,我就暈了,轉著圈指著頭頂的天花板說‘滴溜溜溜,滴溜溜溜……’然後,一頭倒下去睡著了。”
“哈哈,淩羽還有這麼有趣的童年故事,我都不知道,給我多講講吧。”
“好啊,你知道我一喝酒就話多,等一會兒三杯酒下肚,我連出生前的事都說給你聽。”我端起酒杯放在鼻子下麵輕輕嗅著。
穆寒越發忍不住笑,朝我連連擺手說:“淩羽,別讓我再笑了,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
我的表情卻無絲毫變化,兀自微啟雙唇淺淺啜了一口。
“先別喝酒,吃點東西墊墊,不然胃要痛的。”穆寒在我的對麵坐下來。
我又倒了一杯青梅酒遞到他的手裏。
“不錯,這股香味還真是很特別。不過大清早喝酒,我還是頭一回。”他說。
“祝賀你了結的那樁案子。”我舉起酒杯說。
“還有祝賀我們小別後再聚首。”他也舉起酒杯。
兩個斟滿的酒杯在半空相碰,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三國演義裏麵有青梅煮酒論英雄,談天下。今天我們則是青梅煮酒品生活,說愛情,境界雖然小了點,但同樣可以慷慨激昂。”他說完一飲而盡。
窗外跳躍著璀璨的陽光,將婆娑的樹影投射在餐桌與地板間。我和穆寒邊吃邊聊邊慢慢地喝著酒,不知不覺中,時間像一塊透明的冰,在日影裏漸漸融化,變成水,悄悄溜走了。
小酒壇變輕了,我眯著眼睛往裏麵看,還有一點點酒液汪在壇底。
“穆寒,我們喝得太多了。”我嘴上說,心裏卻在暗暗納悶自己酒量見長,喝這麼多竟然還毫無醉意。
而穆寒的臉從額頭一直紅到了脖子根,他一手捏著酒杯,一手握著我的手,眼神迷離。
“多哉乎?不多矣。”他又杯子送到嘴邊飲了一口,“淩羽,你知道嗎?我的媽媽是全麵禁酒的強烈支持者,她不僅自己滴酒不沾,而且還參加了教會裏的勸戒會,專門幫助那些酗酒成癮的人戒酒,和那些酒鬼一起祈禱,傾聽他們的心聲,幫他們克服生活中的困難。我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總想著從哪裏能弄點酒來喝,喝個酩酊大醉,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搖搖頭。
“因為如果我也喝醉了,媽媽就不會再被那些酗酒的人搶走,就會留在家裏陪我這個小酒鬼了。”他嘻嘻笑著,像個頑皮的正在蓄謀搞惡作劇的孩子。“可是我始終都沒有弄到酒,後來,我媽媽病了,她幫不了別人,別人也幫不了她。她把更多的時間給了教堂。她每天不間斷地祈禱,流著眼淚傾訴她的痛苦,請求上帝原諒她的罪。”
淚水從穆寒的眼角汩汩湧出,他不去擦抹,任由眼淚流得滿臉都是。“可是上帝也救不了她,她的病越來越重,最後她連去教堂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躺在床上捧著聖經禱告。”我起身拿來一條毛巾,幫他拭了拭臉。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身邊坐下,然後,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我。他真的是醉了。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一時有些驚詫,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