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裏鴉雀無聲,有患慢性咽喉炎者憋得難受,卻不敢發出咳聲。韋之堯的過於嚴厲和咄咄逼人把大家對清嘉的埋怨化成了同情。
這一場衝突,會議結束之後便迅速在公司傳開了。大家基本上意見統一:此事證明祖之舜韋之堯不和為實,韋老板對祖老板的女人嚴苛那是打狗給主人看。
在總裁辦公室內部流傳的故事也似乎證實了這一點,據錦兒說,早上她到得最早,那時總裁已經在他辦公室裏了,她送咖啡進去,聽到他在電話裏和人爭吵,對方好像就是她們的前老板。
也有幾個人,其中包括尤朵拉,意見略有不同,這幾個人認為,韋之堯大怒的原因是那鬱金香。他們說,韋之堯早就對那天天來報到的招搖鬱金香不滿了,在那天晚會上見到送花者極品男林醫生之後,今天的鬱金香偏偏又是秋清嘉遲到的原因,韋之堯於是借花發揮。至於韋之堯是替他親愛的大哥怒火還是為自己的嫉妒中燒,嗬嗬嗬嗬,說話的人曖昧地一笑。
午飯清嘉沒有在公司餐廳吃。這是休息時間,她不需要扮專業了。淚,也終於可以流下來。就那樣站在繁華的街上,對著陽光,流下來一顆顆淚。似乎有一種說法,想流淚的時候抬頭看天,淚就不會流下來。其實那是因為淚水的量還不夠大。她梨花帶雨的臉引起了一些路人的注意和好奇,但是她並不在乎,別人可以猜她一千個哭的理由,她不在乎,隻要不是在韋之堯麵前哭,她就不在乎。
她站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前,靠著路邊一棵梧桐樹。由於頻頻擦淚,幹脆把眼鏡摘下來拿在了手裏。不戴眼鏡還有一個好處,因為看不清路人,所以也可以假裝路人看不清她,肆無忌憚地留自己的淚水。
然而她卻不知道啊,此時咖啡店裏有個人把她看得正清楚。那個人,恰恰是她不願意讓他看著她哭的韋之堯。
之堯中午本來約了朋友一起吃飯,最近為要多陪美女吃飯,他盡量把應酬都安排在中午。今天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惡劣,他打電話推了飯局,一個人出了辦公室,隨意走進了這家咖啡店。
平常他習慣坐在安靜的角落,今天他靠窗坐。他記得在牯嶺鎮的露天夜宵攤,微醉的秋清嘉指著對街的一家餐廳說:“我也喜歡坐靠窗的位置。”
“我不喜歡。”他自己說。
“為什麼呢?”清嘉睜著迷蒙的眼,“可以看外麵風景啊。”
“但是也會被別人當風景看。尤其是晚上,你瞧,那裏麵的人看不清我們,他們自己的一舉一動卻暴露無遺。”當時他想,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這點區別注釋了他和秋清嘉有著不同的性格。她是敞開的,他是收攏的,她明朗,他沉著,她是亮晶晶的歡快水花,而他,是什麼呢,深林裏一棵靜默的樹?
接下來,她說了一句話:“你注意到沒有,戀愛的情人們特別喜歡坐在窗邊。”
遠遠的,他看見那小餐廳落地玻璃裏的是三對人。“為什麼呢?”他問。
“因為戀愛的情人太幸福了,要曬幸福啊。”她低聲哼唱起來,被酒浸過的聲音醇甜綿軟:“為你量身訂做的愛其他人不需要懂,隻要羨慕我們幸福曬紅的臉孔……”她笑著告訴他,這首歌就叫《曬幸福》。
她的臉倒是真的紅得誘人,是酒麼,還是,被幸福曬的?
現在,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上,之堯用手機搜到這首歌:
“陪你吹熄燭光替你張羅願望
你的笑容對我比對你還重要
希望我有榮幸負責你今後每年的
生日蛋糕和所有快樂健康”
嗬,這是多麼多麼奢侈的希望,之堯嘲笑。
“我手裏有為你準備的夢想有為你準備的方向
”
這一句,又是多麼不自量力,他搖頭,抬眼瞥了一下玻璃外。這時候,他看見了秋清嘉。
他見她隨著人群從街對麵走過來,最初他以為她是看見了自己,等她到了路這邊,他才發覺她目光空洞,什麼也沒有在看。然後她就站在人行道邊,對著咖啡店的方向,微微仰著頭。這時他清楚地看見她的淚一顆顆流下來,像一滴滴晶亮的朝露,顫抖著滑過嬌嫩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