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如此遙遠(1 / 2)

當有一日我將失明,多麼希望最後一眼看到的是你美麗的臉——第二日,當清嘉站在會議室裏聽韋之堯的無情指責時,她想起曾經在刹那有過的這個奢念。

那麼,即使是這張變得冷酷的臉,在她即將墜入黑暗之時,她還希望把它作為這個世界留給她的最後光明嗎?在她會逐漸失去對色彩和映像的認知時,她還要把它作為最珍貴的影相努力抓住嗎?

在山上所發生的一切,是一個單元短劇,已經結束在山上,這一點,清嘉理智不過。然而在韋之堯那一方麵,顯然態度更徹底,那就是,那十幾個小時根本從未存在過。

這日早上九點有例會。清嘉八點五十五分到大廳。她正急急往電梯口走去,聽到後麵有人叫她:“清嘉姐,清嘉姐!”回頭一看,是那花店的女孩子小綠,捧著一籃花向她跑來。

“小綠,你親自送花給我嗎?”清嘉看到她很高興。

“對呀對呀,”小綠總是笑得那麼甜,“我知道你五一放假不在,這兩天就沒有送,今天特製了個花籃給你啦,怎樣,喜歡嗎?”小綠將花籃舉起來擺了個可愛的姿勢。

清嘉真的很喜歡,她見那花籃裏各色的鬱金香圍成一道道圓圈,另外還綴著淺綠粉黃的小菊花,猶如開在雨後藍空的彩虹。她欣喜地接過花籃:“謝謝你,小綠,這麼費心。”

“反正你男朋友付了錢的嘛,我把你哄高興了,他還不得多跟我訂點呀。”小綠笑嘻嘻的,神神秘秘問,“送花的主現身沒有?”

清嘉笑著搖搖頭。

這時候宣傳部主管尤朵拉旋風一樣從她們身邊刮過,衝進電梯後才大聲對清嘉說:“你那林醫生又送花來啦?”大概因為那天晚會上林若華的現身,讓她認定了花是他送的。

清嘉也正要往電梯衝,卻被小綠一把抓住了,小綠一臉激動:“清嘉姐,暗戀者冒泡啦?林醫生,那帥哥是位醫生嗎?”

那部電梯已經合攏門上升了。清嘉邊候另一部電梯邊約略地跟小綠做了解釋。簡而言之,等她先到辦公室放下花籃再匆匆跑到會議室,已經遲到六分鍾。

韋之堯不喜歡大家遲到,這一點主管們心中太有數了。他是個不怒自威的領導者,在他上任後的第二次例會中,有一位主管遲到了十分鍾,韋之堯麵無表情地摘下手表放在會議桌上,讓大家靜靜地陪著他一秒秒地數時間。那在老板淩厲目光下掃視的十分鍾,對大家來說如坐針氈。當那位主管終於出現,在眾怒目下尷尬坐下後,韋之堯戴上手表平靜地宣布:“我有兩個規矩,第一,關於開會,假如你沒有請假或告知你將遲到,我們會一直等到你來再開始。第二,關於飯局,假如你沒有拒絕邀請又沒有通知主人可以先開動,我們也會一直餓著等到你來。”言到即止,承諾、信譽、責任、凝聚力,這簡單的規矩裏包含了很多。沒有批評,沒有懲罰,但是從此主管們都知道怎樣去對待韋之堯的規矩。

這一次大家安靜而焦灼地等候了清嘉六分鍾。這六分鍾是那麼漫長,因為韋之堯的臉色明顯的難看。

清嘉推開會議室的門,喘著氣道歉:“對不起,我沒想到,在門口被……”

“有人說剛才看見你在下麵收花,”韋之堯冷聲打斷她,“秋小姐,你為什麼不在收花的時候記得打個電話或讓人帶個口信通知我們先開會?我們每個人等了六分鍾,不,現在是七分鍾,你算一算,這麼多人,一共浪費了多少分鍾?”他停頓下來,似乎在等待回答。然後,再一字一字慢慢地說:“算術不好的話,要借手機給你用一下嗎?”並且,“啪”,他將自己的手機拍在會議桌上。

清嘉的表情從尷尬轉為錯愣。這張美麗的臉從下山之後就沒有離開過她,無論她在幹什麼,它時時刻刻在眼前晃動,拂之不去。即使在半醒半夢的夜裏,它也不曾離去。然而,那始終跟著她的臉是在山上臨別時她最後看到的影像,溫柔,深情,即使也有一些疏離,卻無論如何不是她此刻所看見的這張臉。眼前她所見的臉,依然不可救藥的美麗,卻如此如此的陌生。

她注視著那臉上的眼睛,那裏麵是遙遠的遙遠的遙遠的距離,隔了重重山和海。她心一沉,默默坐下。

韋之堯緊緊盯著她說:“秋小姐,你不會認為自己有特權可以不遵守我的規矩吧,我希望你不會有這樣的誤會。”

表麵上,這是一句不難懂的話,真正了解它含意的卻隻有清嘉。她本能的想哭,卻知道那樣一來恰恰犯了韋之堯的大忌,她憑什麼,可以在他麵前哭?正如他所教訓的,她沒有任何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