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早已沉積的思念如潮水般湧上來,將我吞沒。從來不覺得日子如此難熬,但這短短三日,卻仿佛過了三年。
第四天,我終於不想再等,起身走出水月閣。
芳草殷殷,花雨紛紛,水寰宮的初秋比春日更豔。清風絲絲縷縷,水波零零碎碎,飛落的花瓣在水麵上輕輕蕩漾開去。
一個長身玉立的女子站在花雨中,淺黃色的衣裙風飛雲揚,淡雅如秋菊。
是紅綃。
我殺石道人的那天,她挨了依然一巴掌,被遣到聖音堂。後來我才知道,聖音堂是初入水寰宮的女弟子們修習的地方,最是艱苦,也最是嚴格。但依然似乎真的很生氣,兩年後才重又將她調至身邊。
這麼多年,她也長大了,雖然仍沒給過我好臉色,卻不再如當年一樣,將情緒都寫在臉上。
我對她笑笑:“紅綃,你怎麼來了?”
她不答,卻道:“你要去天涯山莊?”
我微微一怔。
她避過我的目光,看向別處,口氣淡淡的,像是在極力隱忍。
“宮主有話讓我告訴你。”
“依然?她人在哪裏?”
“宮主說,她不會再強迫你做違背心意的事。這幾天不來見你,隻希望你想清楚,若還是決定要去,她不會阻止你。”
想清楚什麼,紅綃沒說,但我很明白。
“宮主還說,如今你不能動武,若是要去天涯山莊,就讓我跟著保護你。你若決定留在那裏,她也不會勉強,無論你什麼時候想回來,她都會等你。”
我輕輕吐了一口氣。
此時此刻,任何言語都是多餘。
紅綃道:“宮主知道你一定會去,所以,命我在這裏等你。”
我笑笑:“紅綃,天涯山莊不遠,其實你不必隨我一道去。”
紅綃輕哼一聲。
我知道,她自幼跟著依然,一向以她為天,依然的命令她不可能不聽,因此也就不再堅持。
從水寰宮去天涯山莊要穿過洛陽城。我們一前一後進城,再次成為路人的焦點。
走在街頭,徨然又起物是人非的唏噓。陽光照在身上已覺不到暖意,除了一身白得晃眼的長衫,找不到任何七年前的影子。
我老了,江湖,卻仍是那個江湖,從未改變過。
紅綃冷著臉默默跟在我身後,像我的影子。看我的人一接觸到她那足以凍死人的眼神,幾乎都是立刻轉頭。
出了城,踏上青黃相錯的草地。天涯山莊的大門,就在林煙飄散的盡頭。
一扇朱門,兩掛銅環。
門旁立著兩名弟子,是陌生的麵容。見我走近,便上前施禮。
“請問兩位有何貴幹?”
“煩請通報一聲,就說南宮踏月來訪。”
聽到我的名字,兩人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就往回奔去。不一刻回來,躬身道:“月公子請!”
我剛舉步,紅綃在我身後道:“我在外麵等你。”
然後是衣袂飄動的聲音,等我回頭,淡黃的身影已消失。
腳下微微一頓,再次邁出。
相別七年,山莊如故,但我仍然必須記得曾經說過的話。
天涯山莊,不再是我的家。
還沒來得及感慨,便聽得有人沉聲道:“南宮踏月,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