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青蓮的攙扶下顫抖著站起來,頭上紅豔豔的喜帕也隨之滑落,一張膚色喑啞,眉目平凡的臉孔就露出來。
“小姐,你……”青蓮被唬住了,杏眸圓睜,櫻桃唇因為驚詫而微張。
這絕對不是小姐的真容,唯一讓她熟悉的,是小姐出雲髻後那支扁形的簪子,她的手因為驚訝而抖得厲害。
風嫣唇邊泛著一絲淺笑,可那笑,如風中遭受摧殘的水仙,已是零落不堪了。
青蓮看出,風嫣不能說話。
其實,風嫣易容成醜女,隻是想在洞房裏跟李期開個玩笑,但是,李期連喜帕都不掀開,就急急把她休了。
滿屋嫣紅的輕紗帷幔,喜氣異常,映襯著這悲哀而傷感的花燭之夜。
沒有合巹酒的琉璃杯子,在灼灼的火苗掩映下空落不堪,寂寞地綻放刺目的光彩。梳妝台旁一對雕花紅燭火光瀲灩,蠟液血色彌漫,滴滴滑下,如珠淚漣漣。
餘光所見,那個有著醇厚嗓音的侍衛身材健碩,黝膚、銅鈴圓眸,他手裏緊握利劍,鋒利的刃口在亮如白晝的燭火下,閃著怵人的寒光,如黑夜的閃電,陰森而恐怖。
風嫣知道,自己處於劣勢,不能硬碰。
無奈,她隻得示意青蓮攙扶著自己,跟著侍衛向外走。
月華如水般清澈。
將軍府的回廊曲折幽深,月華傾瀉而下,風嫣纖長身姿在地上投上的影子,有說不出的孤單與寂寞。
回廊兩旁的梨樹上芳華連綴,潔白的花蕾在夜色中綻放,暗香氤氳。樹木因和風的輕拂,影子斑駁而抑鬱,似在訴說無限的愁緒。
主仆倆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洞房之夜受此侮辱,究竟是為什麼呢?難道,李期不忌憚父親?如果說他敢不忌憚的話,隻有一種情況,除非……
風嫣不敢想下去了,她預感到父親今晚可能也慘遭不測了。
走出院門,風嫣上了轎。那個侍衛一聲低喝,幾個轎夫就迅速地抬起轎子,向著驛館奔去。
月華,不再皎潔。
昏暗的街道上,逶迤地走著一行人,他們行色匆匆,似乎在逃避著什麼,隱瞞著什麼。
那急急的腳步聲,打破了夜的寂靜,回蕩在空曠的街道上,無限淒清。
一朵浮雲飄來,遮住了月的清輝,繁花暗香浮動,空氣裏驟然增添了幾分詭譎的氣氛。
雨,翩然而至。
打濕的,不僅是大地,還有,夜行人的心。
風嫣感到,網,正悄然在眸前張開,隻是,她不能撥開迷霧看清罷了。
是年,公元333年,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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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
浩浩蕩蕩,走著送親隊伍。
韶光明媚,春雨綿延,兩旁百花吐豔,馥鬱著無盡的清新,那一片新綠,青得逼人,宛如雪中碧玉,明媚著眾人的眸子。
成帝最愛的逸雲公主要與趙國太子石弘聯姻,此刻豪華宮輦正停在道旁稍事歇息,裏麵端坐著的,正是千嬌百媚、有著星眸的公主。
輦內,另一個與公主一樣,身穿鏤金百花喜服卻麵容暗啞平庸的女子正癱在錦榻上,她,就是風嫣,她依然渾身無力,口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