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逐漸褪去柔和又冷冽的純白外衣,在這一片沉寂的月色中靜的仿佛能聽見樹木抽枝生芽的細微聲音。
神官站在窗邊,伸出食指探出巨大的落地窗外。
月輝瑩瑩,神的手指修長瑩白到近乎透明,與花紋繁複豔麗的古戒交相輝映。
他的手指停頓片刻,夾挾著月光在潑墨般濃鬱的夜空中畫出十字架的形狀。
銀白色的月輝閃爍著零星的藍光,隨著神的動作上下浮動。
不多時,數百個十字架停駐在了半空中,隨夜風逐漸飄遠。
沒人聽到神溫柔繾綣的低語,也無人看到那帶著神祝福的月輝化為星星點點散落到異世界的大地中。
歸於沉寂。
執念發於人心,在欲望中生長,用經年累月的嫉妒澆灌,種於名為憤怒的土壤中。
貪婪與傲慢將讓他永生不死,永世不滅。
與天齊壽。
神閉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神思卻愈發敏銳緊繃。
他能聽見這夜晚的所有細小聲音,包括人的惡心。
哪怕人們知道,神有多強大。
也還是想要螳臂擋車竭力排異。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可悲的理由。
*
神官高坐於神位,鳳眼半眯,審視著跪在台下的年輕男人。
南山牧野。
“你想歸於吾麾下?”
“是。”
不是昨天害怕他怕的心肝發顫麼,今兒怎麼就換主意了。
“為何?”
“大人若為王,則萬民稱頌。”
“若為商,則富甲一方。”
“若從官,則兩袖清風。”
“屬下不虧。”
也沒介意他換了自稱,神官自顧自的將生僻晦澀的語言翻譯成誇讚。
……
南山。
南山牧野孤身一人,懷中抱著奄奄一息滿麵病容的父親,穿過瀑布,小心的用長袍將父親包住,按照閣主教的方法穿過鬱鬱青青的叢林。
眼前豁然開朗。
滿山山茶花開的張揚又放肆,閃著紅光的,粉白粉白的花瓣洋洋灑灑鋪滿了山間小路。
道路兩旁是輕快透亮的泉水,不時有零星的幾片花瓣漂過,便使人有些認不出那中間的小路了。
並不是印象中土黃色的焦色泥土,而是不知何種物質造成的透明橋,鏤空的設計在這月色下仿佛能看到影影綽綽的星光。
“…這是我為閑吟做的玻璃,改自東方的琉璃…”
南山長春不知何時悠悠轉醒,渾濁蒼老的目光盛滿了對發妻的愛意,柔和的像一泓清泉,輕輕一晃便能溢出來。
他對死亡毫無顧忌,甚至十分期待。
這個國家的人認為人死後都有靈魂,而如果靈魂執念頗深戀戀不舍就會被囚禁於此,直到執念散去,直到執念也拋下執念來這一隅之地陪伴她。
南山長春溫柔的拍拍自己與發妻唯一的兒子,笑容滿麵:“牧野,我要去陪你母親了。”
說著,他慢慢翻下地,步履蹣跚的徒手打開發妻的棺木躺了進去。
曾經冠絕王都的美人兒如今已是一具枯骨,隻能從完美的骨骼依稀看出年輕時的豔色逼人。
南山牧野鼻尖發酸,輕輕蓋上棺木,學著父親的樣子一下一下的刨著土,直到再也看不見那紫檀色的棺木他才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