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談兵,書生之見。”陳新甲話音未落,一個沉穩老練,又中氣十足的男聲便毫不客氣地駁斥道。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洪承疇滿臉怒氣和不屑地瞪視著陳新甲。
陳新甲被洪承疇瞪得心裏發毛,說道:“洪經略,你先敗筆架山,後敗鬆山,險些全軍覆沒,還有資格說別人紙上談兵?”
洪承疇收起了怒色,平靜而有力地說道:“若不是你陳兵部舉薦的張若麟、馬紹愉玩忽職守,筆架山的糧草能被建奴奪走?若不是你陳兵部舉薦的‘能征善戰’的王樸臨陣脫逃,哪會引得諸軍大亂?”
臨陣脫逃的王樸已經被下了天牢,為此崇禎對陳新甲的評價也受到了影響。陳新甲說道:“是洪經略你自己把大軍集結鬆山,以致首尾難顧,才被建奴抄了後路的,與張若麟、馬紹愉何幹?”
洪承疇冷冷道:“何幹?張若麟、馬紹愉到筆架山的第一天,便以重金收買了當地漁夫,選了一條大船停在岸邊,建奴一到筆架山,二人便立刻上船逃走。先是有人逼迫催促本督進軍,再是有人棄糧草不顧。如此配合默契,是在耐人尋味。”
“你~~”陳新甲大聲喝道:“難道你在暗示我通敵嗎?”
洪承疇笑道:“老夫幾時這麼說了?老夫隻是要參劾張若麟、馬紹愉二人。”說著洪承疇麵向崇禎道:“請陛下聖裁!”
崇禎此時扳著臉,問道:“洪愛卿,你剛才說的話,可有真憑實據?”
“有~筆架山死戰得脫的將士可以為證、幫著張若麟、馬紹愉二人駕船的漁夫可以為證。”洪承疇從袖袋裏掏出奏本,高高地舉過頭頂。
王承恩從洪承疇手裏接過奏本,再轉呈給崇禎,崇禎略略看了看,說道:“駱養性何在?”
“臣在~”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朗聲答道。
“將張若麟、馬紹愉二人下詔獄,派人核實洪愛卿所奏。”崇禎冷冷道。
“遵旨~”駱養性雙手接過奏本,剛要轉身離開。
忽然,一個大臣出列,朗聲道:“陛下且慢~~”
崇禎一看,原來是以耿直聞名的都察院左都禦史劉宗周,“劉愛卿有什麼要說的嗎?”
劉宗周說道:“張若麟、馬紹愉是兵部的官員,就算有罪,也該交給三法司論處,怎麼能由錦衣衛來捉拿審理呢?錦衣衛是私刑,陛下這麼做,是以私刑代替國法。陛下都帶頭破壞法紀,那還如何表率天下?”
一語既出,滿朝皆驚。誰不知道本朝開國之初,由太祖與成祖兩代皇帝親手締造的錦衣衛和東廠是大明王朝的一大發明?誰不知道廠衛自降生以來,一直都是大明曆代皇上直接指揮的最得心應手的看家護院的鷹犬?劉宗周居然敢說那是朝廷私刑?話當然沒錯,管刑名獄政的隻應是刑部加都察院和大理寺(俗稱三法司),而淩駕三法司之上,隻對皇上一人負責的廠衛可不就是皇家私刑?但有些話是萬萬不能說的,尤其事涉皇上、又麵對皇上的時候。
果然,崇禎聞言大怒,但是他極力克製自己的怒氣,冷氣森森地說話了:“東廠、錦衣衛俱為朝廷問刑,司法部門和錦衣衛都是執掌刑法的官員,哪個是公哪個是私?如有貪髒壞法,欺君罔上的,都可以不問嗎?”
劉宗周說:“錦衣衛是富家紈絝子弟,哪裏知道禮義,隻是聽從宦官的差使,不能信任。即使陛下要問貪髒壞法,欺君罔上之罪,亦不可不交付給司法部門。”這話一出,不光崇禎的臉色更加難看,就是駱養性也用恨恨地目光看著劉宗周。
這時,崇禎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我記得張若麟剛剛從遼西回來的時候,陳新甲與幾位大臣聯名上書力保他,其中就有你劉宗周。如此偏袒同黨,怎麼能擔任監察執法的職務。愎拗偏迂,成何都察院?劉宗周候旨處分!交刑部議定罪名。你不是說處理犯官罪臣要交三法司嗎?朕就把你交給三法司。””
皇上雷霆震怒,公然說劉宗周剛愎執拗偏執迂腐,且要劉宗周候旨處分,顯然是要新賬老賬一起算。劉宗周救人不成,反需人救。好在他的清廉耿直有目共睹,誰為他說話也不會被視為“劉黨”,因此在場為他求情的大臣們很快就跪滿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