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傷透了他的心,他終有一日會奪去我的位分,這樣的榮華本就不是屬於我的,我時刻等待著他拿回,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卻沒有任何動靜。背負著這樣顯赫的身份,卻棲身於這樣的環境下,我不知道他用意何在,直到後來,各種髒活累活被分配過來,鳳棲宮漸漸成了浣衣局的附屬部門,宮裏凡是有點資曆的老嬤嬤都能對我這個“娘娘”指手畫腳,我這才明白李彥琛的深刻用意,好在,我現在的心性已經不懼怕這樣的羞辱了,況且,從感情上來講,這是我欠他的。
“程娘娘昨兒的衣服洗好了嗎?”當我扶著酸痛的腰肢想要進屋時,主事的劉嬤嬤走了進來。
“哦,好了。”我回過身,露出了一臉疲憊的微笑。
“嗯,明兒個一早,我差人來拿。”她說著,回身看了眼身旁跟著的兩名丫鬟,那兩名丫鬟把手中抱著的衣物往地上一擲:“這是皇後娘娘宮裏的,洗的時候給我仔細點兒,要是有什麼紕漏我唯你是問!”劉嬤嬤高傲的話音落下,我能做的隻是卑微地點頭應和。
幸好今兒個我讓春華和菜苗早早睡了,否則以她們的性子又要掀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劉嬤嬤交代完畢,領著那兩名丫鬟離開。我扶著腰,走到那一堆衣服旁,一件一件地放到水中浸濕。可在一眾稍顯老氣的華服中,看到那件粉嫩的背心,我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粉色一向是蓮心的最愛,剛才劉嬤嬤也說這是皇後宮裏的衣服,如此想來,這應該是蓮心的衣服無誤。我顫顫巍巍地伸出那雙潰爛的手,將衣服平鋪開來,一指一指地量著她的尺寸,想不到幾年時間,她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了。
“蓮心。”我將那件冬衣緊緊地攥在手中,衝著她所在的方向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靜謐的夜空中再次響起了搗衣聲,這一刻,所有的疲憊都一掃而光,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讓蓮心盡快穿上我親手為她清洗的衣裳。
自此以後,除去每日為蓮心清洗衣物,我也在想方設法地打聽她的情況。日久生情,皇後娘娘漸漸將她當成了親生女兒,事事遷就嬌慣著她,這般顯赫的地位,她向皇後提出要見我一麵,應該不難。可菜苗多次托人給她送信,她卻沒有一丁點兒回應。
我時常懷疑,有可能是皇後暗中截了我的書信,從皇後對顧嫣然的態度中就可以看出,她對後宮嬪妃的名聲有多在乎,而我,這個之前她最信任的兒媳,卻在她的心頭狠狠插了一刀,這樣毀滅性的傷害大概一輩子都難以釋懷吧。
鳳棲宮就像個囚牢一樣,困住了我的青春芳華,連同菜苗與春華也一道受了牽連。日複一日的繁瑣工作,漸漸磨去了我的熱情,蓮心成了我生活中的唯一希望。
“嗬嗬,嗬嗬,你來追我呀!”
正當我忙著清洗衣物時,耳邊忽然想起了這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不知不覺,我也受了感染,漸漸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嘴角揚起了一抹笑:“這笑聲真好聽。”
“想來是剛剛進宮的秀女,年紀輕,還是小孩子心性。”春華隨口接應了一句。見我許久不答話,她忽然意識到什麼,一臉憂心地看了過來。
“娘娘,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我衝她微微一笑,化解了她的不安,難得她還這麼在意我的感受,時至今日,若我還這般敏感。也就不用活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宮裏的新人一茬換一茬,誰都會有老去的一天,我若計較,也計較不過來,況且,今日這般處境,就算要計較也輪不到我。
不過,這樣的笑聲倒是喚起了我剛進宮時候的回憶,當初,我也是這麼天真無邪,動輒和一眾宮人嬉戲打鬧,幼稚地把李彥琛當成自己的唯一死敵。甚至為了頭豬都能鬥的你死我活,可現在,我卻沉靜如一灘死水,再也沒了往日的心性。
唉,到底是老了,這串笑聲讓我感慨良多。
“素竹姑姑,快來呀,快來呀!”
“哎喲,我的好姑娘,老奴這副身子骨遲早要被您折騰散了,哎喲,慢點兒,慢點兒,您要是磕著絆著了,老奴可怎麼向皇後娘娘交差啊。”
這段對話清晰地傳入耳中,我倏地從地上站起,不,這絕不是新進宮的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