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她的身影飄然而去,看著山下青陽鎮內明滅不止的火光,擔心貿然下山會遭受池魚之殃,打算等到戰事平息、天色大明時再下山,在山間一塊大石畔坐下,雙手環抱著膝蓋打盹。
我剛才努力登山後困倦已極,手腕傷口隱隱作疼,竟然不知不覺合眸沉睡過去。
迷迷茫茫中,我仿佛聽見趙睢神色焦急大聲呼喚“小香草兒”的聲音,不禁大聲應道:“趙大哥,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啊!”呼喊良久,卻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
我心頭焦急,猛然驚醒才發覺是南柯一夢,站起身舒展了一下酸軟的胳膊,正要觀望山下的動靜,忽然聽見身後不遠處似乎有人輕聲宣了一句佛號道:“阿彌陀佛!不知天下何時才能太平無事?”
我向說話之人看去,借著明月當空的淡影,看清了是一個身著黑色緇衣的中年僧人,看他的打扮似乎是一名遊僧。
他眉目清秀、麵容和藹,胸前懸掛著一長串暗褐色的佛珠,隨身背負著一個小小的行僧口袋,一雙明亮的眸子注視著山下拚殺格鬥的一團團人影,神情略帶歎息。他的眉宇間卻帶著一種淡漠高貴之色,側影竟與趙睢有三分相似。
我不禁多看了他幾眼,隨後驀然發覺自己或許是過於思念趙睢之故錯認了他,急忙轉過頭去不敢再看。
那僧人看似紋絲不動,其實早已發覺我潛伏在草叢中,歎息一聲後向我輕聲說道:“半夜三更,小施主想必是青陽鎮居民,如今有家不能歸,所以獨自一人來山中避難?”
我見他神態清雅、言辭端莊,不好再躲躲藏藏,從草叢後探出頭說:“大師你好,確實被大師猜中了,我準備等戰火平息了再下山去。”
那僧人打量我一眼,問道:“難道小施主預先知道今晚青陽鎮內會有事?所以提前上山躲避?”
他看似溫和,思緒卻極為機警,我一時難以判斷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支吾著說:“我下午上山來采香草沒有及時趕回家去,準備下山時看見村子裏到處都是火光,所以暫時躲在這裏。”我見他左右觀望,似乎對這一帶並不熟悉,反攻為守問:“大師是從何處來的呢?”
那僧人倒是坦誠,毫不隱諱地說:“貧僧渡空,向來居無定所、四海為家,剛從天下勝境白雲山而來。”
我好奇問道:“白雲山,那裏風景很美嗎?”
渡空微微頷首,說道:“風塵一夕忽南侵,天命潛移四海心。鳳返丹山紅日遠,龍歸滄海碧雲深。紫微有象星還拱,玉漏無聲水自沉。白雲山的確是幽靜之所,適合修身養性。”
我聽他出口成詩,詞句大氣恢弘中蘊藏華麗飄逸,不禁對他心生敬仰,走近他幾步問:“大師,你作的詩句真不錯,以後我一定去白雲山走走,看看‘鳳返丹山紅日遠、龍歸滄海碧雲深’的美麗景色!”
渡空溫和微笑,眉宇帶著薄薄的愁緒,說道:“龍歸滄海……隻是形容雲氣變幻,貧僧雖一時有所感悟,但是景致評價各在人心,隻怕你前去之後會覺得不過爾爾,還會責怪貧僧有意欺瞞哄騙你。”
他言辭坦誠直率,我對他頓時又多了幾分好感,對他微笑著說:“渡空大師是得道高僧,所欣賞的景致必定是難得的好,我怎麼會怪大師有意欺騙?”
我們駐足觀望交談之時,山下青陽鎮內的喊殺之聲漸漸平息下來,渡空不禁又宣了一聲佛號,低聲道:“今夜之後,隻怕國中半載將無寧日。”
我踮起腳尖細看,仍是迷惑不已,問道:“我怎麼看不出究竟誰勝誰負……大師您又是怎麼知道半年之內會有戰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