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明月夜,蘇州河裏心(1 / 2)

你是海上明月夜,你是心上刀。

我第一次看到這個句子,是在一封保留了整整一個世紀,字跡模糊的信裏。彼時我剛剛寫完那個從別處聽來的小故事,方蘭燼與傅及行的故事。我在講故事的人那裏得到一些物件,說是當年故事裏的主角留下的。其中有兩支別無二致的鋼筆,因為年歲久遠,已經辨不出新舊,也就無從得知哪支屬於方蘭燼,哪支屬於傅及行。剩下的,便是一封信。平常的信封,在右下角署著“煙煙”二字。

恍然記起,方蘭燼的母親名叫方煙謠,也許信裏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關於故事的細枝末節,或者,這是另一個故事。於是我拆開了那封略顯厚重的信,是的,那封信從未啟封,也就代表著,收信人從未見過信中的內容,而寄信的那個人懷著的滿腹心事也從來沒被那另一個人知曉。這封不知道寫了什麼的,厚厚的信,也許從未被寄出,又也許不曾被收到,總之,沒有在當時產生一丁點兒作用,卻在輾轉了一個世紀以後,落到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聽故事的閑人手裏。——楔子

青白:

許多年不見了,你是好還是不好呢?算了,我也不問了,你過得好跟我有什麼幹係呢?你過得不好,我又有什麼法子呢?

女兒今年有八歲了吧,當年你執意帶走她,固執得可怕,好似鐵了心要斷了我們之間唯一的念想。

他的身子愈發不好,近來時常咯血,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吧,當年費盡心思權謀,竟隻落得了這幾年快活。

前幾日,他把我叫到跟前,說願意放我走,也不介意我去找你,至於葉家,就交給開言和老總管了,老總管雖然年邁,但撐到開言成年應該不成問題,且也是信得過的。

他甚至連休書都拿了出來。

薄薄的一張紙

“葉氏子孫葉梟,有妻方氏煙謠,仗主母之位多年,竟無所出,且待吾嫡子開言甚惡,無母之慈,婦之仁,於今休棄,從此各行嫁娶,死生不顧。”

我把那張紙捏在手裏,有那麼一刻,我真的想奔出門去,回到你和桃兒身邊。但我不能走,葉氏一族魚龍混雜,葉家是其中最為鼎盛的一支,一旦他撒手人寰,開言年幼,族中之人必定虎視眈眈,那麼葉家必定就此敗落,開言也將無可依附。但他又偏偏是夢兒唯一的血脈,我受她家多年照拂,必得護她的孩子周全。”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葉開言的母親,葉梟的原配妻子,是方煙謠的姐姐,她們家在方煙謠很小的時候便收養了她,也算是給了她活命的機會,所以她無法看著葉開言顛沛流離,處於艱難萬險之中。於是她隻能留下,不能離開。

方煙謠後來有沒有想過要離開,我無法確定,也許她一直在等,等到葉開言可以獨當一麵,護己周全,撐起整個葉家,她就回到自己的愛人和女兒身邊,隻是烽煙四起,她還來不及回去,她的青白就死於戰爭的無辜殃及,從此流年不穩,生生相錯。

我就著昏黃的燈光,想把這個故事看完,信裏那個幽怨的女人用近乎絕望的淡漠,講述著從前的糾纏。

“你說,要是當年你沒有收留我,也沒有遇見他,你會不會像一個庸常的富商那樣,有溫婉大方的夫人,兩三房姨太太,聰明伶俐的兒子女兒,詩酒算盤,安穩餘生。”

隻可惜,你遇見了我,也遇見了他,於是你很不幸,擁有懦弱的愛人和無情無義的兄弟。

如果有一天黃泉碧落,你我再相見,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這一生最後悔的是什麼?

算了,還是我先說吧,我們不一定能再遇得到,就算是死了以後。我也不在乎這封信能否到你手裏,如果你能看到固然好,便能少恨我一分,看不到,也就算了,恨都恨了這麼多年了,也不在乎你把剩下的時光都用來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