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冥冥雲落日(2 / 3)

“說得真好啊……”良久,斯坦因雙手一拍,大笑一聲,重複著雲思柳最後那句話,“‘隻要有我們在,你們休想動莫高窟一絲一毫’,那三年前日本人吉川小一郎和橘瑞超帶走的那三百多卷寫本和兩尊唐塑怎麼說?”雲思柳神色一黯,眼裏光芒散亂,呆呆地不知望向何方。斯坦因續道:“你們也不簡單,那時侯你十五歲,和孫漠康截下了近一百多卷寫本。可代價也不小,孫漠康中槍,差點沒命。我也知道,他可死過不止一回了。”

雲思柳俏臉煞白,捂住耳朵叫道:“夠了!”忽然想起什麼,驚道:“我師兄呢?你們要怎麼對付他?”

“哈哈……”載灃和斯坦因相視一笑,得意無比,斜眼一瞟雲思柳,“你說呢?”

“轟”的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腦中炸開,混亂了所有的思維和感情,雲思柳茫然不知所措,師兄,師兄,你一定要小心,你還有傷,千萬不要被他們抓住。

眼裏渙散的光芒一點點凝聚,雲思柳突然一揚頭,垂下的右手內力陡出,手中長鞭立刻變得筆直,穿越桌底疾插斯坦因腿上環跳穴。斯坦因腿上吃痛,未及驚呼,左腿已被什麼纏住,順勢一拉,整個人都被從桌底抽出,緊接著被人揪著衣裳提起來。斯坦因眼前出現一張俏麗清秀恨意滿腔的臉,急忙伸手摸槍,然而手剛一伸,雲思柳運指如飛,連點他胸口數處大穴,斯坦因立時動彈不得,被雲思柳夾在腋下,左手捏住咽喉。

這一下兔起鶻落,快如閃電,雲思柳出鞭,點穴,纏腿,拉人,再點穴,挾持,快得讓人連出槍的機會都沒有,以雷晉之目力也無法完全看清。

載灃愣了片刻,慌而不亂地抽出火槍,對準雲思柳,命令道:“快放了他,不然我一槍崩了你!”“好啊,那就看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手快。”冷冷一笑,雲思柳手上運力,一聲悶響從斯坦因喉中傳出,斯坦因臉色慘白,臉上肌肉擰成一團。

“你想要幹什麼?”放下槍,載灃說道。

雲思柳道:“你們不準為難我師兄,統統給我出去。”載灃無可奈何,一揮手,全部走了出去。“別想偷襲我。”看到載灃走時悄悄拿下槍,雲思柳已猜出他的心思,“我點穴的手法是失傳已久的‘神劍衝穴’,普天之下隻有我和我師兄能點能解。”嘴角流出一抹冷笑,“你們也可以殺了我,穴道也可以自行解開,但是,自行解開之後,全身經脈盡廢,永生不得複元。”

斯坦因也曾見識過中國功夫,卻沒見過如此厲害的,饒是他身驚百戰,此刻也嚇得麵如土色。若真到那一步田地,斯坦因就不再是斯坦因了,所有的輝煌,所有的榮譽,全在那一刹跌成碎片,劃破他殘存的人生。

待載灃出去帶上門,雲思柳放開斯坦因,望向窗外西北冰冷的天空,心裏一個聲音反複激蕩。師兄,師兄,你不能被抓住,這是一個騙局,但願……你能看穿。

*    *    *

孫漠康穿過幾條小巷,走到城北,到一處小攤上吃了碗麵條,又折了回去。孫漠康剛走到巷口,就看見一輛馬車進了巷子停在自家門前,心頭微驚,已猜出那是載灃的人,當下進了巷口一家茶館,挑了個靠窗的位子要了壺茶坐下。片刻,那輛車出了巷子,後麵跟著十幾個黑衣大漢,走過窗戶的一刻,風起,卷起車窗小簾,一張俏麗的容顏隱隱一現,如驚鴻過影,飄了過去。

“如果這次幸運,我們都還能活著,我一定帶你回江南。”窗外車過的一瞬,孫漠康心裏泛起久違的一絲柔情。江南,怕早已不是當初的江南了吧,當年的情懷一落千年,落到那再也尋找不到的時空。

孫漠康喝完茶,付了錢欲走,剛一起身,眼角餘光掃過,窗外走過幾個黑影,心下一驚,知他們是來找自己。孫漠康待他們走進巷子,快步走出茶館,上了大街。

此時日出東方,天空也染上一抹淡藍,慢慢地滲開。那藍色,卻化開了一種冷漠,看遍了神州風雨,終於疲倦地懶看人間恩怨。

大街上人聲漸多。敦煌自古為絲路要道,為西北繁華之最,雖自明代以來,絲路漸衰,敦煌繁盛大不如前,卻也是西北名城,也是很熱鬧的。

孫漠康疾步快走,左肩左臂卻一直作痛,心道:“不行了,必須得換藥。”轉念一想:“不能在這換。”腳步一轉,穿街過巷,走到城西,進了一家藥鋪。

那藥鋪掌櫃的一見孫漠康,臉色微微有些異常,隨即笑道:“您要買什麼藥?”“我受傷了,來換一下藥。”感覺那掌櫃的有點不對勁,孫漠康卻沒怎麼在意,“一處是刀傷,另一處是燒傷。”那掌櫃的聞言,立即拿出金創藥和燒傷藥,吩咐學徒給孫漠康換藥。

“孫大俠,傷好些了嗎?你可害我們好找。”藥剛換到一半,忽聽內室一聲長笑,陰冷得意。孫漠康心頭猛震,“是你!”“嗬嗬,看來孫大俠還沒忘了我啊。”布簾一挑,走出一人,黑衣長辮,容顏一般,卻透著股邪氣。“閣下背後偷襲的絕招,想讓人忘了都不容易。”眼裏冷芒一現,孫漠康淡然說道,忘了他,怎麼可能,那天要不是他背後偷襲,雷晉那一刀又怎能砍得到他孫漠康。

換好了藥,孫漠康正要付錢,那掌櫃的卻不接,指向那人,“那位客官剛才已經付過了。”孫漠康轉頭冷笑:“你們可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啊。”“那當然,”那人長籲一口氣,似是累極,冷笑一聲,“今天早上天沒亮,王爺就派我們守在全城大小藥鋪,十幾個人去接格格。王爺他老人家神機妙算,算準你肯定不在家,而格格不管怎麼樣都要去見他。你受傷不輕,一定會來藥鋪換藥,我可等了你好久了,你沒想到……”

那人話未說完,孫漠康旋身疾閃,眨眼便出了藥鋪。那人始料未及,大喝一聲:“臭小子還想跑!”足尖一點,躍出藥鋪,隻見牆邊人影一閃,那人提氣再躍,緊跟過去。

孫漠康輕功不俗,那人卻也不弱。孫漠康始終無法擺脫那人,那人也無法追上他,兩人之間總隔著數丈距離。穿過幾條小巷,眼見前麵便是主街,孫漠康向右一折,看見一家客棧,再不多想,轉身插了進去,直奔二樓。上了二摟,孫漠康喘了口氣,倒了杯水一飲而盡,再倒一杯,此時卻不急著喝,慢慢端起,橫身向右突移一步,眼光微微一斜,卻見一隻手有如鷹爪,停在他脖頸左側。幾乎是同時,孫漠康順手一潑,一杯茶水盡數潑在那偷襲之人的臉上,而右手一抓,擒住那隻手的脈門。

那偷襲之人被茶水迷了眼睛,尚未反應過來已被孫漠康捏住脈門,全身一軟,驟然一驚。孫漠康就勢一拉,將那人按在桌上,才看清是先前在雲思柳走後來找自己的人。感覺到背後有強風突然掃過,孫漠康霍然起身,伸腳一蹬,腿下長凳倏然飛起,夾勁帶風,砸向背後一幹人等,隨即淩空一翻,一個跟頭穩落在地,身子也轉了過來,扣著那人脈門的手卻並未鬆開。孫漠康已然看清,這次來的,加上自己手裏那個,一共五個人。

那四人掌風淩厲,長凳尚未觸及那四人手掌已然被震飛,碎成一堆。那四人雖同是用掌,招數卻各不相同。孫漠康看得明白,這四招單獨使來自是有些厲害,但一並齊出卻不免為了照顧他人而略有分心。孫漠康冷哼一聲,右臂一震,手中那人突然淩空,身子橫平。孫漠康叫道:“給你們!”右臂內力一吐,那人直直向那四人手掌砸過去!那人眼見就要一命嗚呼,嚇得臉色慘白,驚張大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那四人大吃一驚,生怕傷及同僚,慌忙變招。孫漠康要的就是這一刹那,就地一滾,雙手迭出,指如疾風,勢如閃電,瞬間便點了那五人大穴。

此刻六人打鬥雖隻數招,也不過損了一張長凳,可一樓食客早嚇得不知跑那去了。孫漠康心道:“居然著了載灃的道。思柳暫時應該沒事,我必須盡快出城。斯坦因今天到敦煌的消息或許有假,但他一定會去莫高窟,我就在那兒守株待兔。”

孫漠康心念電轉,正要下樓,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疾奔上樓,他跨步走到窗邊,右臂微微一抖一個冰涼的東西緊緊貼住了小臂,接著一躍而下。

窗下有人。那人背對客棧,負手而立,雙眸森然,強壓的殺氣默默蔓延,赫然便是剛才在藥鋪的那一人。那人突然擰腰轉身,右掌一劃,直逼上空即將落下的孫漠康!這一掌醞釀已久,內力凝於掌心,而時機又拿捏地恰到好處。孫漠康身處半空,無處借力,若被這一掌打到,非死即傷!

孫漠康麵不改色,右臂一掄,對準那人手掌直擊過去。那人微微一驚,一抹冷笑流出嘴角,“找死!”話音未落,孫漠康與他手掌相距不過數寸,孫漠康腕處隱隱閃過一縷寒光。

那人大驚失色,身形一側,讓開孫漠康手掌,反手一拍,五指如爪,疾抓孫漠康右肘。孫漠康得一空擋,穩身落地,右肘卻已然被那人抓住。“臭小子還跑!”那人長笑一聲,十指用力,眼見就要分筋錯骨。孫漠康右腕一抖,抓住袖中所藏短劍劍柄,往後一送。那人猝不及防,不想沒錯開孫漠康關節,反被他一劍刺來,好在他反應極快,剛沾上劍尖立即撤掌。孫漠康卻不容他有喘息之機,內力一吐,手中短劍衝破袖子閃電般刺向那人手掌。

那人手臂一彎,雙手齊出,左手成掌,疾拍孫漠康左肩傷處,右手成爪,幹脆利落地鎖向孫漠康咽喉。然而孫漠康卻在短劍衝出的刹那突然轉身,瞬間抓住劍柄,不理會那人攻勢,斜斜一劍劃出,刺向那人心口。此時短劍距那人尚有些許距離,根本刺不到他。那人心下得意,雙手攻勢眨眼之間便已交換,勢道更猛。

那人眼前忽見寒光一閃,如靈蛇吐信,短劍劍尖倏然彈出一截,變成三尺青鋒,閃電般插向那人心口!那人這一驚非同小可,然而應變也是奇速,歇身疾掠,才避開長劍穿心之禍,饒是如此,卻仍被長劍刺穿了肩胛骨,手上攻勢不停,換個方位仍攻向孫漠康。孫漠康右手一揮,劍柄撞上那人左肘曲池穴,此刻劍身仍未拔出,孫漠康著一旋,那人巨痛無比,冷汗涔涔,但一掌拍去,還是打到了孫漠康左肩。孫漠康一撞即走,那一掌雖然拍到,但力道已然弱了,並未造成多大傷害,但傷口遭遇一擊,還是疼痛不已。

“臭小子!”殷紅的血從指間流淌而出,那人咬牙切齒,目光冷惡。孫漠康既已得手,便不再多做糾纏,笑道:“我這絕塵劍的滋味如何?”說著手指一按,長劍倏地縮回一截,變回尺餘長的短劍。寶劍一收,孫漠康轉身便走。

“斯坦因已經來了,雲思柳這次必死無疑!”不待孫漠康走開,那人驀然冷笑,伸手點了傷口周圍穴道。孫漠康全身一震,回身驚道:“你說什麼?”那人冷哼一聲,“你跟她都必死無疑,把我們避急了,可不管你們什麼身份。”“你叫什麼名字?”孫漠康盯著人雙目,一字一句地道,說話之時,靜默的殺氣緩緩蔓延。那人道:“告訴你也無妨,我是正白旗郭絡羅·世英。”

“很好,我記住你了。”話音未落,孫漠康提腳便走。“喂!你不管雲思柳了!”那人見孫漠康不過問雲思柳的安危,心頭大急,卻不料孫漠康聽完這句話竟頭也不回,當下冷笑嘲諷,“那丫頭對你有情有義,想不到你竟如此無情無恥。雲思柳落在王……大爺手裏,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