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娜從轎門出來就看見了這座大院子,這是她到古代後看過的最大的院子。門口牌匾寫著“澤園”二字。大門進去,豁然開朗,內裏並不富麗堂皇,卻自有一股逼人的貴氣。“軒兒,回來了?剛聽底下丫頭們傳話,娘還不相信,這回我的軒兒怎麼這麼快就回來。”迎麵走來一位風韻十足的夫人,穿的翠色長襖,罩了件明黃紗衣,沒有過多裝飾,卻有主母的威嚴。聽稱呼,應該是範子軒的娘親了。既然到朋友家做客,那就要客氣些了,“阿姨好!”雖然聽不懂這個稱謂,但對麵的“阿姨”知道這句問候是衝著自己的。“軒兒,她是?”探尋地打量著裴娜,譚木芸問道。聽到貴婦人的問話,裴娜方才反應過來,古代應該沒有“阿姨”這個稱呼,可一時又想不起古代與“阿姨”相對應的稱呼應該是什麼,隻能朝譚木芸尷尬地笑。“娘,她是裴娜,我的朋友。初來離國,要在我們府裏住段時間。”範子軒恭敬回道。譚木芸看著眼前的姑娘,說不上討厭,倒有幾分親近感。憑著幾十年的閱曆和對兒子的信任,她直覺這個雙眼澄澈的姑娘是個剔透的人。“娜娜,這是我娘,你可以喚她芸姨。”“哦哦,芸姨好,我是裴娜,那個,我初來乍到的也沒找著落腳的地方,這幾天要暫住您家裏了,叨擾叨擾了。”說完還認認真真做了個揖。裴娜一番客氣正經話卻把譚木芸逗笑了:“軒兒,這姑娘挺有趣。”這樣的評語,該怎麼理解,是讚美還是嘲諷,裴娜刷紅了臉,隻想找個坑把自己埋起來。哎,古人的話語係統太複雜。走上前,譚木芸牽起裴娜一雙手:“娜娜,芸姨年輕時是風裏來火裏去,刀子口下生活的人,那些太文氣的客套話我不愛聽,也不適合從你口中說出來。你看你憋這半段話,說的舌頭都要打結了。文縐縐的客套話隻適合軒兒。以後,你就別跟芸姨客氣,在這住下,芸姨我多個貼心小棉襖。”娘親開懷的笑聲也感染了範子軒,一向不喜形於色的範丞相也很好心情地調侃道:“娘親莫不是有了棉襖就棄舊衣?孩兒可是會心痛的。”“臭小子,以後你少出門仍舊是為娘的新衣。”“好好好,都聽您的。娘親你快派人收拾個房間給娜娜住下。”攬過肩,範子軒將她二人帶至內堂。
“哇塞,這就是古代小姐的閨房?太奢靡了吧。”剛才住進來後,裴娜就一直在驚歎。加上剛剛從下人們口中聽到的消息,裴娜頓時覺得自己到古代來是享福的。澤園雖然以“園”字命名,卻是由六個園子合成,分別以不同的“軒”命名,各有特色。範子軒的冠澤軒最清淨,四周圍上竹林,與外界形成天然屏障,隻要裏麵的人願意,可以形成與世無爭的別院。譚木芸的翠馨軒最溫暖,四季植花,聽說都是芸姨親自種植。譚木芸把裴娜安排在離他倆園子都很近的紫悅軒,軒前刻了兩句詩在石門兩側:紫陽山色好,悅人人不老。據說這園子是芸姨給自己的女兒準備的。沒想到將軍戰死,譚木芸年紀輕輕成了寡婦,憂思過度,腹中胎兒六月早產,無法養活,是個女兒。當初建造的時候夫妻倆把對女兒的美好祝福都寄托在了這園子中。惟有這園子有座假山,山上還有“盈盈亭”,能看到日出也能看到日落,望盡離國山色。他們希望女兒每日沐浴在陽光中,每日每日如日月般照亮自己,照亮他人。不管時間如何流逝,世事如何變故,她能如日月般恒常,喜樂常在。回頭想想,怪不得芸姨要稱自己為貼心小棉襖,應該是想起她那沒來得及享受人間滋味的女兒了。歎口氣,裴娜又繼續打量起紫悅軒。
桌上擺著香爐,嫋嫋生煙,桂香滿室,沁人心脾。這種香爐,裴娜在現代的古董店看到過,每回隻能在櫥窗外看看。不是非要據為己有,隻是對美的一種欣賞。那時就很佩服古人的心細,古人的耐心,小小的香爐,竟能製作出一番天地來。湊近看,裴娜發現這個桂花香爐由整塊的白玉製成,玉身通透無雜質,雙耳被雕成桂枝的樣子,爐身上也有精美的桂花紋。爐頂是雕空的翡翠蓋,花香混了玉氣從這裏飄出。想來這花應來自芸姨的園子。臥室十分幹淨清爽,雕花床右側的窗開著,有陽光照入,眯起眼,裴娜享受著寧靜。適應了陽光,窗外能徑直看到那座假山。聽下人們說這假山上登高望遠的風景很好,裴娜也興起到此一遊的興致,今天太匆忙了,明天起個早去瞧瞧,哎,古人的房子太大,一個園子裏都要走個把小時。這會太陽漸漸下山,天邊泛紅,跟藍天相接,真呈現了紫陽。這軒室真是個妙處。
“小姐,夫人、少爺請您到前廳用晚膳。”眼前出現一個十三四歲模樣的丫環。“哦,好,這就來。”整了整在床上靠亂的頭發,裴娜跟著她往前廳走去。這才發現,剛才就不該在房裏待太久,這外麵的世界太精彩了!回廊上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叫不出名字,卻讓人愜意地很。廊簷上停著許多鳥兒,鳥鳴啼囀,儼然欣欣向榮的氣象,這才是人與自然的和諧嘛。剛才自己卻呆在閨中,無怪乎古人要說閨怨了,在房裏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嘛,怎麼可能不自怨自艾。“誒,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被周圍環境感染得心情雀躍,裴娜走上前挽上丫環手臂,親熱問道。“小、小姐,奴婢馨蘭。”發覺她在哆嗦,裴娜方才反應,她是丫環,上下尊卑,自己這麼挽著是嚇到她了,於是調侃道:“什麼小小姐,難不成這裏還有別的小姐了。你這丫頭,膽子真小,咋就沒把芸姨的爽朗勁學了。以後我就叫你蘭兒,可好?”蘭兒這回紅了臉,知道自己剛才太過緊張了,主子隻是跟自己表示親熱,於是點點頭。“嗯,這才乖嘛,我又不是洪水猛獸,別拘謹了。”說著裴娜又要去挽馨蘭,嚇得她直往後退:“小姐,您就饒了蘭兒吧,您是何等身份,奴婢怎麼能跟您並排走呢,讓少爺看到了要責罰的。”裴娜見她如此害怕也就作罷,乖乖拉開距離,古人思想太迂腐,忒保守了。看來這曆史的鴻溝要很長時間才能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