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穿著一身白色練功服,剪了個平頭,背身而立。他雙手呈拱禮狀,微微垂頭,看上去有些古怪。
李媽媽剛要跨門檻出去,那人忽然動了,開始圍著院子繞圈。李媽媽這才看清楚,原來此人手裏舉著三根香,香煙渺渺,隨著他的動作,空中拉出三條細線。
這時,院外黑壓壓來了一夥人。隻見人頭攢動,人擠人人挨人,也不知有多少個。這些人皆破衣爛衫,擠進了院子裏。
別看有這麼多人,可每個人都麵目不清,像是隱在薄薄的霧裏。時間不長,院子裏擠滿了人,這些人渾渾噩噩,身體搖搖晃晃,看上去頗為詭異。
穿著白色練功服的怪人,把長香舉起,嘴裏念念有詞。院子裏其他人像是忽然開了竅,蜂湧到那幾口黑鍋前,也顧不得裏麵沸水蒸騰,把手直接伸進去撈吃的。
鍋裏也不知煮的是什麼東西,撈出來之後,黑黑乎乎,長短不一,看上去像臘腸又像是下水。那些人也不知道燙,直接塞到嘴裏,大嚼特嚼起來。
那麼多人圍著黑鍋吃東西,咀嚼聲音不絕於耳,聽來像是到了豬圈。
李媽媽躲在門後麵,想出去又不敢。這時,匣子裏的人頭說話了:“媽媽……救救我。”
李媽媽哭著說:“我救你,媽媽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救你。”
“媽媽……帶我走。”人頭說。
李媽媽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夾住小匣子出了大門。順著階梯下去,便是人滿為患的場院。
她小心翼翼往下走,此時天空昏暗,夜風驟起,寒意順著身體延伸到心裏深處。她終於來到院子的邊緣,不遠便是圍著黑鍋吃飯的人群。
她下意識覺得這些人很危險,可要出院子,必須穿過去,避又避不開。
正猶豫害怕,匣子裏的人頭忽然嚶嚶哭了起來:“媽媽……我好痛苦,渾身難受,救救我啊。”
當媽的一咬牙,繼續往前走,很快來到第一口鍋旁。那些人吃得津津有味,誰也沒顧得上看她。
濃鬱的香味,彌漫在空氣裏,竟然產生一種醉酒的效果,聞之熏熏欲醉,腦子一陣陣犯迷糊。
李媽媽既害怕也有些好奇,這鍋就算看起來挺大,可也架不住這麼多人跟餓狼似的狂吃啊,裏麵到底裝的什麼?
她慢慢走過去,站在人群後麵往裏看。
順著人縫看到,鍋裏沸水蒸騰處,漂著幾個人。他們半沉半浮,僅露出一張臉在水麵,身體在水下若隱若現。而外麵饕餮的人群,撈的竟然是這些人的五髒六腑,活生生從身上撕扯下來。
鍋裏這幾個人的表情非但不是痛苦的,反而露出了笑容。笑容滿麵地看著別人吃自己的內髒,看了讓人發毛。
李媽媽就算再是女漢子,也架不住這麼恐怖的場麵,她陡然一聲尖叫。
院子裏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齊刷刷回頭看她。
白色練功服的怪人,雖然看不清五官,但感覺上他很憤怒,眉頭似乎都緊皺起來。大喊了一聲:“回去!”
李媽媽嚇得就要往屋子裏跑,可剛上台階,就聽見匣子裏李大民說話,那聲音帶著極為悲慟的哀腔:“媽媽,媽媽,別回去,帶我走啊。”
李媽媽站在階梯上,左右為難。這時,院子裏的人群開始朝她湧來,隨著他們的行進,一股肉眼可見的灰色薄霧也籠罩過來。
那白衣怪人站在場院當中,從懷裏掏出一根笛子,輕輕吹動,聲音悠揚,隻是曲調很怪,聽起來七扭八拐的,很像是鄉間出殯的音樂。
伴隨著聲音,人群轉過身,蹣跚又回到黑鍋旁,井然有序地繼續吃起來。
“媽媽。”匣子裏李大民的人頭說話了,李媽媽低頭去看。
李大民的表情忽然變得格外猙獰:“為什麼不帶我出去?臭女人,你去死吧!”隨之,人頭嘎嘎怪笑,五官扭曲,那表情簡直惡毒到了極點。
伴隨著笑聲,女人在夢中驚醒。
她從床上坐起來,看到丈夫目瞪口呆地看過來,而自己滿頭滿身流著虛汗,被單都濕了。
“你怎麼了?做噩夢了?”李大民爸爸問。
“我夢見咱兒子了。”李媽媽嘴唇顫抖,努力控製著情緒。
李大民爸爸歎口氣,生了這麼個不省心的兒子,動不動就給你玩失蹤,誰受得了。
他輕輕撫摸老婆的後背,忽然李媽媽說道:“咱們兒子是不是有個朋友叫劉洋?”
李大民爸爸眨眨眼,想了想:“好像有,以前來過咱家吃飯,我記得還是你下的廚,怎麼了?”
“我也夢見他了。”
聽到這,我幾乎拍案:“阿……姨,你夢見我了?剛才你講夢的時候怎麼不說?這裏麵怎麼還有我?”
李媽媽看著我,一字一頓:“我說了啊。你就是被黑鍋煮著的人之一,五髒六腑被掏出來吃。我看見你,一直在那笑啊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