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前相望不相知 陌上相逢詎相識(1 / 1)

正值正午時分,天空沒有一絲兒的雲,熾熱的太陽火辣辣的,曬得花草像疲倦了的大海。鳥兒們大概都潛向草底納涼、睡覺去了,隻有不甘寂寞的蟈蟈此起彼伏地鳴唱。偶爾有一陣微風拂過,平靜即刻變得騷動起來,湧起一圈圈綠色的漣漪。

“格格,宜綿小主臨盆,太醫已經趕過去了。”

南燭突如其來打斷了恩綽白日的清夢,恩綽揉揉被吵醒發脹的雙眼,遲疑了半刻才聽清楚南燭的話。一時心急,沒留意早已麻木的雙腿,徑直從床上摔了下來。驚得南燭趕緊著去攙扶,恩綽擺了擺手,扶著床邊兒借力站了起來。

“快去拿衣裳,我得去瞧瞧宜綿姐姐。”

本來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可南燭卻沒有立刻執行,而是顯得有些猶豫,片刻才緩緩開口問道。

“奴才方才聽說,皇上已經移駕至鍾粹宮等著了。格格這會兒子去,怕是要撞個正著的,格格當真是要過去嗎?”

恩綽有幾句責罵噎在喉嚨裏沒有說,朝著門外喚了幾聲北鶴的名字,便坐到梳妝台前心不在焉又略顯匆忙的將散亂的發髻重新打理。見恩綽心中已然有了決定,南燭也不好再多說,隻得去挑選衣物。鍾粹宮的門庭前此時早已裏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自兩年前大阿哥夭折之後,宮中至今為止還未聽過嬰兒的啼哭聲。早在宜綿孕有六七月的時候,太醫們便皆言脈象沉穩有力,腹中定是男胎,這更是錦上添花,讓無論是昭聖太後還是福臨都滿心歡喜。

屋內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喊聲,伴隨著穩婆和太醫雜亂的說話聲兒,聽起來有些讓人發怵。老人講女子生產血汙太重,男人若是沾上了是要倒黴的。福臨是不相信這些的,但是昭聖太後早早的留了話兒,若是福臨進到產房裏,在場的所有人都逃不了責罰。進去是萬萬不可能的,福臨隻能在門口兒來回踱步,聽著屋裏頭的動靜兒幹著急,每當婢女出來換掉汙水時,透過門縫兒瞧上一眼。

腹部頻繁的收縮帶來的劇烈疼痛,耗盡了宜綿的全部氣力,濕漉漉的頭發胡亂貼在她的額頭上,好看的眉毛擰作一團,眼睛幾乎要從眼眶裏凸出來,鼻翼一張一翕,急促的喘息著,嗓音早以沙啞。宜綿雙手緊緊抓著被汗水浸濕的床單,雙腿劇烈打顫,白皙的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分外顯眼。身邊的穩婆隻能不停重複著深呼吸、用力,宜綿的意識隨著時間開始逐漸消退。

恩綽突然的到來讓被等待煎熬著的福臨陷入了恍惚之中,福臨的目光在恩綽的臉上停留,隨著恩綽的一舉一動流連。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感在福臨心頭揮之不去,雖然早已認定了烏雲珠的身份,但此刻卻有些茫然,不受控製的質疑感氤氳在心底久久無法驅散。

遠遠看見那一抹明黃色,恩綽便知道他的身份。可如今的福臨不同以往恩綽記憶中的模樣,早已變了樣子,沒有了年幼時的青澀,眉宇之間添了些許英氣,時隔多年,恩綽竟沒有認得出眼前的少年。

“妾董鄂氏,給皇上請安。”

恩綽福身向福臨行了個禮,心思全然在室內生產的宜綿身上,並沒有注意到福臨落在她臉上的目光灼灼。

瞧著福臨半晌兒沒有反應,吳良輔以為是福臨並不認識眼前人,不知如何是好。於是湊到福臨耳邊輕聲提點道。“萬歲,這是景陽宮的董鄂貴人,與宜綿小主是堂姊妹,貴人身子不好,一直閉門養病,沒出來走動過。”

吳良輔的話兒讓福臨忽然間想起那日煙雨中禦花園裏驚為天人的女子,心中默默將以往所有聽過的訊息整理合一。原來是她,相貌竟然同烏雲珠這般相似,福臨在心裏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董鄂恩綽。

“生了生了,恭喜萬歲,貴人誕下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穩婆還沒來得及洗淨手上的血汙便急著出來報喜,嬰兒響亮的啼哭聲響徹整個紫禁城。穩婆懷中被明黃色龍紋布包裹的嬰孩兒還沒有睜開眼睛,正豎著耳朵聆聽這陌生的世界。

整整一個白日的等候,終於迎來新生。恩綽伸手想要抱抱這個孩子,又害怕弄疼他,隻好畏畏縮縮的縮回雙手。清冷的月光映著孩童嬌嫩的臉頰,顯得分外惹人憐愛。願他能夠一生平安,福祿雙全,恩綽默默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