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六歲(1 / 2)

十六歲的姑娘,都在做些什麼呢?我常在心底自問。

待字閨中,繡花養草,或者幹脆已嫁作人婦以夫為天?

無論哪般,大概絕沒有一個如我這樣在十六歲生辰的傍晚獨自跑來這竹林——練武吧?

月亮淡淡的影子印在竹林中那潭泉水裏,涼風習習,氣氛剛好,握握手裏的簫,我突然飄然而起,手中一個翻轉,紫竹簫尾端的穗子帶過臨近一排竹梢的葉子,不多不少,剛好十六片竹葉緩緩的落進潭水裏,擾亂了月亮那本來安靜的影子。

華朝的風氣,凡男子必從小習武,女子卻隻能閉足深閨之中,日日與詩詞書畫女紅女誡為伴。但我卻有一個不把這陳規陋俗放在眼裏的爹爹。

坐在竹枝上,我理理衣裙,又用手攏了攏頭發,低頭想了想今天爹爹剛教過我的曲子,認真複習了一遍,爹爹說得那麼一本正經,想來這首曲子是斷然不能出錯的。一曲終了,我將那支簫舉高在眼前,紫線和黃線交織編成的穗子做工粗糙不堪,隨著微風輕輕搖動,正是拜我那數月未見的親生娘親所賜,我的十六歲生日禮物。難得她還記得,我鼻子裏哼了一聲,嘴角浮出一絲淺笑。十六年前的今天,她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將我帶來這個世間呢?我盯著眼前那潭泉水,月亮的影子慢慢重新歸於寧靜。

抬起頭來,看向天上的月亮,我驀然發覺夜色已深。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啊……該回去了……剛一起身,突然下意識的一凜,頭頂竹梢微微搖了搖,我看見一個白影從竹林上空飛過,眨眼便失了蹤跡。我有點驚訝,這樣的功夫啊……但是這驚訝轉瞬而逝,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要來不及了,於是忙急匆匆地跳下竹枝往回趕。

爹爹早上出門前特意交代今天晚上要為我十六歲生辰設宴,命我不可隨處亂跑,還專門叫來幾個侍女將我抓去從頭到腳的打扮了一番,說定要讓大家看看他女兒的絕代風華……若是有人看到他老人家的女兒現如今穿著一身華服在林子裏狂奔,怕是一定要感歎這所謂的“絕代風華”了……

我的爹爹是如今大華朝裏最炙手可熱的那幾個人之一,寧遠將軍歐陽恒,而我叫歐陽落。

十六年前的那天,爹爹看著呱呱墜地的我,口一開,說:“便叫落兒吧”。落兒,落~兒~嘛……我認定天下沒有比我爹爹更懶得起名字的人了。後來我漸漸長大,便嫌棄這名字難聽,於是向爹爹撒嬌,希望他稍稍費心替我換個好聽的。爹爹隻笑笑,良久,卻突然用深沉的聲音說:

“落兒,你不知道,你能落在爹爹身邊,我有多開心。”

寧遠將軍從不吝嗇於表達他的這種開心,從小到大,總是盡量寵著我。隻是他一介武夫,單我一個女兒,滿身武藝無人傳承,憋了很久,終於有一天爆發,把剛滿七歲的我叫到身邊,語重心長的說:

“落兒,我想了很久,你一個姑娘家,實在不適合動刀動槍,但如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而為父我又時常出征在外,不叫你學會一門本事防身,為父我實在是不能放心呐……”

於是他決定教我用簫,在此之前我全然不知他也是吹簫的那種雅人。他教我吹簫,吹出來的簫聲讓人目眥盡裂,抱頭狂奔,難聽到這種地步,我便明白了所謂的防身是個什麼道理。可惜了他老人家的女兒秀外慧中,心靈手巧,天資聰穎,簫是很快學會了,吹出來的聲音卻過於動聽,遠達不到可以用來防身的效果。我那爹爹向來隨遇而安,聽過我的簫聲後,自我安慰道:“也算是一項才藝,將來給人展示展示也好……”沒想到今晚真叫爹爹言中,要表演這從未示人的才藝了。

在自家後門站定,平複一下自己的氣息。腦袋轉念一想,其實我也不過是在自家後院後麵的後山上稍微打發了一下時間,就跟待在閨房等人領出去見客是一樣的,並未“隨處亂跑”,怎地就生出這一股慌亂來呢?這樣想著,我隨手敲門,接著就聽到腦袋磕到門上的一聲悶響,一個迷迷糊糊的聲音問:

“誰啊?”

“除了你家小姐,還能有誰……”

門打開,我不出所料地看到隨香丫頭揉著腦袋,一臉未睡醒的模樣。

“落兒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啊,宴會都要開始了,大家都急著找你知不知道啊?”

我朝她抱歉一笑,心裏想著隨香姐姐你還不是靠著門板睡得很香,哪裏有一點著急的影子。將簫攏到袖中去,我拍了拍衣裙,

“怎麼樣,我有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