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女官行至近前,含笑行禮道:“殿下,法會已經開始,公主請您回偏殿觀看。”
錦繡默然鬆開我的手,慢慢退至我身後,玲瓏見狀忙走上前來扶著我回到偏殿。
偏殿內未設台座,上了暖榻木階,眾人按品階隨意坐下,寧國公主與仁平郡主坐在首列,我被安排坐在寧國公主左手邊。偏殿中央擺置一樽三足金銅鼎,四周雕刻著奇異的鬼怪花紋,內裏燃著火。一名中年白裳女道手執拂塵,念念有詞,料想這便是公主口中的無隱宮主了。忽然,女道一揚拂塵,朗聲道:“道之為物,惟光惟忽,忽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忽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壇間土地,神之最靈,升天達地,出幽入冥,為吾關奏,今請白絹一卷,得諸位誠心祈願,尊神聞達,福有悠歸!”
有童子捧出一卷白絹,自寧國公主始我們依次寫好自己名姓,童子從新卷了白絹封好,跪呈無隱宮主。卻不知宮主使了怎樣的術法,隻見她將布卷向上一拋,正好飄在祭鼎的正上方,不再下落,並沒見著火焰撲著,布絹卻慢慢化為一縷青煙散去。宮主附身施了一禮,意為儀式已畢。榻上眾人應是經常參加此類法會,並未流露任何納罕神色,唯有我暗自稱奇。
寧國公主喚女道近前,笑道:“有勞宮主了,快請坐下用些茶果。”
女道告謝後方才在下首坐了,斂聲道:“稟告公主殿下,鬼附子已經準備妥當了,這會就讓她上來麼?”
公主頜首應允,又轉頭對我們說:“這位鬼附極其靈驗,上月才真正出山,一會你們都見見。”
說話間,兩個小童子引著一名身長不足四尺的婦人進了側殿,明明上了年紀,頭發都已花白,卻做少年打扮,麵上撲著濃濃的脂粉,染著豔麗的紅唇,說不出的詭異之氣,衣飾也極其怪異,穿著大紅短襖配著翠綠的燈籠襦裙,赤足,腳腕手腕皆掛著似動物骨頭串起來的鏈子,走起路來叮當做響。她神態甚是踞傲,略略點頭示意便算行過禮了。公主也不見怪,揮揮手,便有兩名內監抬上來一麵薄紗屏風,又有女官放下巨大的簾幕擋住了眾人。公主轉頭對大家笑道:“我等這把老骨頭自沒有什麼心事需要開解,你們可自去去問問鬼附子心中之事吧。”
幾名末首夫人帶著自家女兒依言站起,笑著相擁步下暖榻轉入簾後。公主見我未動,湊近悄聲道:“阿任也去卜算卜算,看看何時添個小人兒?”我不妨她會有此一問,登時紅了臉,慌忙別過頭去。仁平公主笑道:“老身依稀記得,這孩子隨她母親極灑脫的性子,如今也慣做小兒女態。”又對我說:“孩兒啊,你和源王成婚已近一年,生兒育女在天家是大事,不用不好意思,去讓鬼附看看!”我不好拒絕,隻得起身站起出了簾幕,幾位候在屏風外的官婦見是我,忙避讓一旁,連連謙讓:“殿下先請。”我點頭謝過,也不客氣,轉入屏風後。有小童子迎上來,隻允帶一名陪侍,錦繡示意玲瓏等人留在外間。
鬼附子身量照常人小許多,隻盤膝坐於梨木矮凳上,閉著眼,我看她這一身花裏胡哨的打扮,不禁心中生怖,抓著錦繡一齊坐在小方榻上。她撩眼皮瞥了我一眼,突然麵目一變,宛若換了個人兒,小臉繃著,眼珠亂鑽,透著妖冶之氣,擰著蘭花指吩咐近旁小童“倒杯酒!”聲音極尖細,好象有手指撓著心尖一般,我登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鬼附仰頭喝了一杯酒,吧唧吧唧嘴,又斜眼看我,上下打量個遍,猛然從矮凳上竄起,直直跪到我眼前,我唬了一跳,錦繡忙閃身護我便要站起。鬼附子又磅磅磅磕起頭來,我起身避開一邊,她竄上來抱著我的腳腕厲聲叫道:“小仙有眼不識泰山,小仙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凝魄尊神架到,請尊神恕罪,恕罪啊!”我乍聽到“凝魄”二字,早楞在一旁,錦繡衝著屏風內服侍的小童怒道:“還不叫人將這瘋婆子拉開,衝撞了貴人,你們擔的起責任麼!”一旁幾個小童並著內監拖著鬼附子離開,她依舊直直的望著我,大喊大叫:“尊神啊,這位是當今最尊貴的女人啊!頂頂尊貴啊!”錦繡立時變了顏色,這時那位無隱宮主,衝了過來,一揚拂塵甩到鬼附子的臉上,鬼俯臉色瞬間變回常態,人卻昏了過去,眾人七手八腳將她抬走。
宮主俯身來到我近前,沉聲道:“請殿下恕罪,衝撞了殿下千金之軀,小道罪該萬死。”
我木然的望著她,還沒從剛剛的震驚中緩過神來。錦繡挽著我,笑道:“道長請起,隻是日後,切不可再令著鬼附胡言亂語。”
宮主忙答應了退下,退出前抬頭大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經這麼一鬧,我直覺兩腿沉沉,無處依憑一般,也無心理會周圍眾人悄悄打量我的眼神,隻撐著錦繡的臂膀道:“錦娘,回公主一聲,我這會倦怠的很,這就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