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默,這個名字很怪。人更怪。是不是因為大夫都這樣怪怪的,才可以更專心地給病人看病?蘘兒……自打記事以來,我娘就這麼叫我,小時候得過一場病,很重,差點就沒有救回來,後來落下了病根,我的記憶從那次生病開始,就是空白的,也許是被燒糊塗了,把所有的記憶都抹掉了。據說阿娘就是因為這個和爹爹吵翻,然後獨自帶著我來到這裏,靠繡些繡品過活。說回來,阿娘真的不容易。
趁阿娘在專心刺繡的當兒,我悄悄地溜回房裏,擦幹頭發,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擺開繡架,繼續刺我的煙雨圖。太陽鳥的鏈子斷了,我隻能把它收起來,尋思著如何搪塞過去,不讓阿娘發覺。
想得頭痛。
這雨很是奇怪,下不停了,打著院中的芭蕉,淅淅瀝瀝,加之煩悶的心情,一夜輾轉反側,沒有怎麼入睡。
第二天竟是難得的好天,雨洗的天空,特別純淨,今日是我們這邊千年古寺一年一度的廟會,熱鬧非凡,這古寺太古老了,古老的連名字都不曾流傳下來,隻是據說那裏的菩薩很靈驗,所以一直香火很盛。阿娘說,每年的三月三,村民們蜂擁而至,燒香拜祖,祈子求安。等到廟會那天,旗幟招展,鑼鼓喧天,香煙繚繞,到處都是虔誠的人們。更有遠道而來的善男信女們為了搶三月三的頭香,頭天晚上經過長途跋涉之後還要露宿在古寺內,心誠可鑒。
廟會是每年我最盼望的節日,身為女孩子家,這也是難得可以出門遊玩的機會,更重要的事,可以去欣賞平日裏都欣賞不到的精美的手工藝品,真假難辨的古董,還可以淘到便宜的古籍。本來想與阿娘一起去,誰知阿娘說,廟會人頭攢動,太多的人她看了頭暈。於是我便獨自出門了。
一路好不愉快。
果然有很多各色的古董,玉玦、玉貔貅、青紫水晶、古字畫、發簪……琳琅滿目,我不是很懂,隻是喜歡這些充滿著神秘色彩的物品,總覺得它與好久遠的古代有著某種聯係,有種特別的味道,說不上來。
突然看到一本書,已經有些破舊,上麵隱約看到一個字,“方”,封麵的一半已經毀損,書頁已經泛黃,突然想起來,小時候爹爹最愛看方書,每每看到他蹙眉了,就知道,今日不能再去煩他,他一定是遇到煩心事了,爹爹總是躲在書房裏看方書,連飯也忘了吃。阿娘隻是默默地將飯菜送給爹爹,不讓他餓著。
正想拿起來,突然被人先一步,拿走了。
“老板,這書多少錢?”一個男子的聲音,溫和,似乎很熟悉。
回頭一看,差點兒暈過去,公孫默,真是冤家路窄。
“蘘兒,是你!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這回可不能讓你跑了。”他笑了,很燦爛。
他在找我?萍水相逢,我覺得很奇怪,沒睬他,遇上他算我倒黴,不過這本書,本姑
娘是要定了。
我從他手中搶過書,問,“老板,這本書多少錢?”
那老頭樂開了花,皺紋堆成一堆,“小姑娘,您要誠心要,就便宜點兒,五十文吧,這可是周朝的古貨呢,你瞧瞧這紙,這刻本,貨真價實。”
五十文……那可是要我不眠不休繡整整一個月。古人有說過,可以食無肉,不可居無竹,也許我是個俗人,可以無書讀,不可食無肉。要是買了這本書,阿娘和我一個月夥食就沒著落了。估計這老頭見今日生意不錯,存心宰我,歎了口氣,戀戀不舍地翻了翻書,搖了搖頭。
“那小夥子,見你清秀文靜,是個識寶之人,你知道,這寶物與主人之間是要有緣分的,這小姑娘沒有緣分,我看你絕對有,你要嗎?”
我恨恨著看著他,每當他出現,我就辦不成事。
他很悠哉地翻起書來,很小心,看得很專注。專注的神情,很像一個人。姚優容。
優容是我爹爹的徒弟,我的師兄,比我大七歲,在我的記憶裏,他從來都是那麼從容不迫,和爹爹一樣,成天就喜歡浸在書裏。清俊的麵容,憂鬱的神情……不知道他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很少看到他笑。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他將書合上,對那老頭說,“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有緣人。”
突然抓著我的手,拖著我,朝著西邊村口,說,“我們走。”
“你……放開我,”我掙紮著,“你碰到我的傷口了,好痛,虧你還是郎中呢,怎麼
一點悲憫之心都沒有啊。”
我又痛得眼淚差點兒流出來,他抓哪裏不好,正好抓到我的傷口。
他一驚,鬆開手,打量了我一下,問:“傷口不要緊吧?”
我倒也顧不上傷口,卻好奇,不由撇開了話題,“你怎麼不買那本書?”
“那本書是偽造的,我買它幹嘛?”
“你怎麼知道?你是神仙?”
“那你先告訴我你的太陽鳥是什麼來曆?”
正所謂,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嫩嫩,停停當當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