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韓談這樣精於權謀人事的老鳥,張良其實心下是頗為反感,雖然嘴上不說,但張良心裏也是希望韓談能早一日消失,也省得自己掛懷。不然的話,保不準這老鳥哪一天會在劉邦那裏搬弄是非,給自己一個措手不及的難堪。
醜時三刻,鹹陽西門城頭的風燈已經若明若暗地在閃爍著,箭樓女牆垛口後,依稀有一個個紅色身影,在暗淡的燈火下勉強挺立著。城外的秦軍來勢凶猛,更是虎視眈眈,漢軍們哪敢有絲毫大意,時刻都得緊繃著神經。
守在門洞處的一隊漢軍們,正無精打采地拄著長矛靠著城牆,有一句沒一句地閑扯著,一名帶劍軍官縮著袖口來回不停地走動著,一麵嘴裏絮叨著讓這些士卒們都打起精神來。便在這是,身後的石板長街上突兀傳來一串馬蹄和車輪壓過的聲響,帶劍軍官猛地醒神過來,霍然轉身,一麵朝那些部下們打了個手勢。那些原本還迷迷糊糊的漢軍們見狀,立馬下意識地舉起手中長矛,緊張地在軍官身後列隊戒備。
“來者何人?西門已經戒嚴,不許擅自出城,速速掉頭回去!”望見長街盡頭處一輛黑色馬車轔轔駛來,漢軍軍官高舉著左手遙遙一句長呼道。話音落地,那馬車卻絲毫並沒有減速停下的痕跡,漢軍軍官眉頭一皺,對身後的部下揮手示意,便帶著兩名甲士迎了上前。
“馬車停步!沒聽清嗎?西門已經戒嚴,丞相不許擅自出城!都耳聾了嗎?”帶走到馬車前一丈處,漢軍軍官對著馬車上麵的馭手擺手示意,皺眉冷冷地喝問了一句道。
“這位軍爺請息怒!”馬車上麵跳下來的那名馭手,赫然便是化裝成中年人的韓談。隻見他麵帶笑容地對漢軍軍官深深一長躬致歉道:“我家老爺身染重疾,恐旦夕有性命之危。臨終前,老爺想回城外別居故地去,還望諸位軍爺行個方便。”說著,韓談便又轉身從馭手座位底下的車廂暗格裏取出一個小布袋,布袋裏叮當作響,顯然是一些錢幣。
“夜深秋寒,這點小意思請軍爺拿去做酒資,叨擾處還望軍爺多多見諒啊!”韓談恭敬地雙手捧著那個布袋,遞給那位漢軍軍官笑著說道。
那名帶劍軍官滿眼狐疑地接過小布袋,觸手便覺得布袋沉甸甸的,稍一打開布袋口,便見裏頭竟是金晃晃地一片耀眼,顯然是上等金幣。軍官連忙又紮好布袋口,隨即換了一副和善的辭色對韓談說道:“那個出城嗎,自然是可以。不過,還是要照規矩,例行檢查一下馬車。要知道,眼下城外是萬千敵軍包圍著,丞相可是下了嚴令,不許私自開放城門。我等放你們出城,可是要擔著被殺頭的危險,為了以防萬一,隻好得罪了哈!”
“那是,那是,軍爺也是奉命行事,我等怎敢阻攔軍務,軍爺請!”韓談笑眯眯地點頭哈腰,一麵側身讓道,一手指著馬車道:“我家老爺就在車上,他有病在身,還請軍爺高抬貴手啊!”
那漢軍軍官見韓談還算識相,便點點頭,徑直走到馬車前,用手中長劍劍鞘挑開厚重的黑布簾,眼見黑洞洞的車廂內,一名黑衣佝僂的老者氣喘籲籲地斜靠著車廂壁板,一麵還不住地咳嗽。那軍官見狀不禁大皺眉頭,略一打量車廂內確實沒有其他人,便連忙又放下布簾,似乎生怕被那老者傳染重疾一般。
“行了,你們現在這等著,我去通報一聲!”軍官揮揮手,讓韓談等人現在門洞處等著,自己拎著那袋金幣顛了幾下,便匆匆跑上城樓去找當值的城門將軍去了。
片刻之後,那軍官又匆匆地跑下樓,不過手裏那袋金幣不見了蹤影,大概是他又給城門將軍了,當然他其中肯定也撈了不少。“打開城門!”軍官揮揮手,命令手下一般士卒們。在一片嗡然聲中,內城城門吱呀打開了,那軍官便帶著韓談等人進了甕城,來到外城城門處。
“聽著,一會速速出城,不要卡在城門處,天知道敵軍有沒有就埋伏在城門外,萬一丟了城門,我等腦袋可是都要……”說著,軍官作了個砍頭的手勢。
“明白明白,請軍爺放心,小的等人一定速速出城。”韓談連忙點頭哈腰地應承道。
軍官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對門洞處的士卒低聲吩咐幾句,外城城門便應聲打開了一條剛剛容得下一輛馬車過去的縫隙。跳回馭手位置的韓談,見狀連忙便一拽韁繩口中輕呼一聲,馬車便飛快地穿過城門縫隙,躍出了鹹陽城。
那兩名隨車的壯漢身形剛剛出了門縫,城門便隨即吱呀地匆匆合上了。韓談回頭望了眼西門城樓,原本一臉的諂笑倏忽不見了,換上了一副冰冷的臉色,冷哼一聲一拽韁繩,驅車便駛上西去的那條大道。
然而,在韓談等人剛剛走上百餘步,拉動馬車的那兩匹西域胡馬,像是突然發覺了危險似的,低低嘶鳴一聲,便連連往倒退著。隨車護衛的那兩名壯漢,隨即猛地躍到馬車前,厲聲喝道:“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