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深夜,天空被一片烏雲籠罩著,黑沉沉夜色之下,駱鎮所在的那處山穀竟是一片冰冷的幽靜。穀地中間隱隱約約分布著星星點點的青灰色竹屋,成片竹屋之間卻沒有一丁點燈火。除了穀口處那潺潺流動的溪水,以及間或幾聲飛禽走獸的鳴叫聲外,便再無其他聲響。
在穀口正對的那處豁口兩側的高地斜坡上,婆娑樹影之間似乎還有一堆堆奇怪的黑影在靜靜趴伏著。忽然,穀口無聲地飄出幾個黑影,飛速地淌過那條小溪,向這邊的斜坡奔來。“嘩啦啦”一陣響動,一群正在睡覺的飛鳥被兀地驚醒,胡亂地飛離樹梢,向上飛去。
“布穀、布穀!”幾聲有長有短的布穀鳥叫聲,從那幾個黑影口中傳出。須臾,高地上便響起呼應的布穀鳥叫。這幾個黑影便急速地往高地上奔去。
“來者可是左乾斥候小隊?”一聲低低的質問聲,忽地從一棵大樹後傳出。
“正是!前麵可是趙將軍所部?”為首的黑影立定身形,回問一句道。
話音落地,前麵大樹背後別閃出幾個黑影,與匆匆趕來的那幾個黑影拱手一照麵,便齊齊隱到高地上一塊巨岩背後,隨即便隱約有以微弱的亮光從巨岩背後傳出。
“啟稟趙將軍,穀口以及兩側高地以被我軍斥候小隊清理完畢,一共斬殺三十名敵軍暗哨,穀口通道已然安全。”一個什長模樣的甲士,拱手對一身細軟皮甲的趙佗說道。
“穀內敵軍有何動靜?”趙佗皺著老眉低聲一句。
“沒有。穀內敵軍依舊安睡如故,屬下還特地派人進穀查看一番,沒有絲毫異常!”那什長肯定道。
“好!是否找到我軍內應?”趙佗微微一喜,便又接著問道。
“沒有。屬下等人在穀口處約定地點等待了近兩個時辰,卻遲遲沒有等到我軍內應。”那什長搖搖頭說道。
“哦?”趙佗剛剛舒展開來的老眉卻又緊皺起來。聽到這什長說,不見了內應蹤影,趙佗心下隱隱閃過一絲不安的感覺,倏忽間他又想起臨行前林弈的提醒。然而,既然先鋒斥候已經完全控製住穀口要衝,那隻要穀口不失,哪怕穀內敵軍再有詭計,趙佗也可以帶著部下從容地撤出穀口。
“不能再等了,迅速準備,突襲駱鎮!”趙佗那長滿老繭的大手一拳打在鋪在地上的駱鎮羊皮地圖,斬釘截鐵地下令道。
“謹奉南海尉將令!”緊緊圍在趙佗身旁的鄭少雷三將拱手沉聲呼應道。
“按照原計劃,吳風將軍帶一個千人隊,扼守住穀口,記住千萬不能有失。鄭將軍與淩將軍,與老夫各領三個千人隊一同殺入山穀內。一旦進入山穀,三麵夾擊叛軍,務求速戰速決,更不能讓一個叛軍逃脫!”趙佗沉聲下令道。
“諾!”鄭少雷三將拱手低沉地應聲道。
“點起火把,進攻!”趙佗霍然起身揮手下令道。
隨著趙佗一聲令下,恍如一片山風吹過一般,穀口正麵的斜坡高地上唰地亮起成片火把,將整個山穀入口照得猶如白晝一般。緊接著,人人一身輕軟皮甲、一把短劍、一副盾牌或是一副弩弓的秦軍輕裝步卒甲士們,無聲地舉著火把,彙成幾股火龍,湧向駱鎮穀口。
待穀口兩側高地被舉著火把的秦軍步卒占領之後,其餘秦軍步卒便化成三條火龍,悄然漫過穀口向駱鎮穀地內湧去。不到片刻,三條無聲的火龍便將穀地內成片的青灰色竹屋圍的嚴嚴實實。然而,意料中的驚呼呐喊聲卻遲遲沒有出現。
“吹起號角,殺進去!”趙佗心下雖然再一次湧起不安的感覺,但此刻已是騎虎難下,即便敵軍再有詭計,也得先踏平山穀內壯族人的老巢再說。
伴著幾聲淒厲的號角長鳴,明晃晃的三條火龍頓時爆發出一陣震天喊殺聲。喊殺聲在這山穀內經過四周高山的回響,更是聲勢驚人,直如黑夜裏的驚雷一般炸響開來。一個個舉著火把的秦軍步卒,呐喊著順著起伏不定的山坡,如猛虎下山一般衝向壯族人那一座座青灰色的竹屋。
“砰砰!”一個個竹屋木門被秦軍步卒的大腳踹開。然而,所有竹屋竟然都是一個人影都沒有。“趙將軍,沒人!”秦軍步卒們的呐喊聲竟是驟然凍結了,人人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麵麵相覷,一股冰涼的寒意爬上所有秦軍將士的心頭。
“敵軍有詐,快,退出穀口!”趙佗畢竟在生死沙場上滾爬數十載,在這危急關頭率先醒神過來,一大步飛上一個竹屋屋頂,揮著長劍對愣在原地的秦軍士卒急急高吼一聲道。
“殺!”趙佗話音剛落,穀地四周半山腰上驟然立起一圈耀眼的火把,鋪天蓋地的喊殺聲便隨即壓向穀地,緊接著黑暗之中便聽得漫天“咻咻”的尖銳破空聲四起,密密麻麻的黑點迅速將突進壯族人竹屋的秦軍將士劈頭蓋住。頓時,一聲聲沉悶的慘嚎聲響起,一支支火把掉落地上,一個個秦軍步卒帶箭冒血倒在地上。
“快,盾牌手結陣掩護,各隊向穀口撤退!”一片混亂之中,隊列裏的秦軍軍官連連怒吼下令道。
這些秦軍步卒不愧為趙佗精挑細選的銳士,在經曆了最初的混亂之後,一隊隊盾牌手迅速將盾牌圍成一個個結實的圓陣,緊緊拱衛著同袍,向穀口殺去。便在這時,原本秦軍步卒踏過去的道路上,突然竄出一個個瘦小灰色身影,揮舞著砍刀,猛地突入秦軍圓陣之中,便是一陣亂砍亂殺。那些圓陣中間的弓弩手們原本正以弩箭還擊四周山坡上衝下來的敵軍,猝不及防之下,竟是被砍到一大片。一時間,秦軍的盾牌圓陣竟是大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