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的鏖戰,雍城北門外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原本的秦軍營地早已被踩踏的一片狼藉,處處是一灘灘早已凝固了的鮮血,還有被燒毀一頂頂的軍帳以及鹿角屏障等等物事。昨夜惡戰的痕跡隨處可見,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在這遍地士卒屍首中,卻隻有身著灰色皮甲皮盔的戎狄騎兵,卻沒有一具黑衣鐵甲的秦軍將士遺體。
在靠近雍城北門的一處小土坡跟前,到處橫七豎八散落著死狀各異的戎狄兵屍體,間或還有一具具戰馬僵硬地倒在地上。一杆畫著一隻奇異獨角猛獸的土黃大纛旗,被齊根斬斷掉落在地上,此刻被踩踏的幾近麵目全非。
在戎狄兵屍體堆中間,有兩三名衣甲較為鮮亮的戎狄甲士赫然躺在其中,這幾人大約便是戎狄兵的將軍。其中有一名披著鑲紅錦邊華麗大袍的戎狄將軍,背朝天地伏躺在地上,在他背上赫然插著一把兀自有著絲絲血痕的秦軍短劍。
從這滿地狼藉的戰場遺跡可以看出,昨夜鏖戰,很可能是戎狄兵大敗而逃,否則不會連主將屍體都來不及收攏回去。然而,昨夜這一片戰場究竟發生了何等驚人的轉變,竟讓占著絕對優勢的戎狄兵大敗潰散?滿地的戎狄兵屍體無從作答,戰場上間或留下來的一兩匹停在主人身旁、咻咻低鳴的戰馬縱然知曉,也無法告知人們。
在遠離這邊戰場的雍山深處,從依舊彌漫在天際的褐紅陰霾縫隙裏透下來的縷縷晨光,灑在雍城老秦人棲身的那一片不知名穀地上。潺潺的溪水依舊沿著河穀向西南方向流著。然而,今日的溪水卻有些怪異,時不時有一股股森然可怖的血水夾雜在透亮的溪水中流向下遊,原本幹淨清甜的溪水此刻卻隱隱透著血腥的味道。
在那片山穀內,此刻依舊如往常一般寧靜,隻不過在溪水旁有一些秦人婦女和兒童正在清洗著一堆堆帶血的衣甲和繃帶之類的物事。從那些殘破衣甲及繃帶上清洗下來的濃濃血漬,竟將溪水染成一片片血紅。這些秦人婦女兒童所不知道的是,這些被染紅的溪水順著河穀一直流入雍水。而在雍水彙入渭水的入口處附近,正巧有一支戎狄騎兵在那駐紮著。
在昨夜那個雍城老族長與林弈長談的那個山洞內,林弈居然又躺在了那個石床之上。隻不過此刻他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牙關緊咬,頭上綁著一圈雪白繃帶,額頭處滲出殷紅血漬,身上那副精致的將軍鎧甲也被褪去,隻剩一身黑色深衣。深衣微微敞開著,似乎胸口處也裹著一陣繃帶之類的物事。
在石桌上昏暗油燈的照耀下,一位體態婀娜的女子正俯身趴在林弈的石床旁睡著,烏黑柔順的秀發長長斜披著,蓋住了女子的臉龐,隱隱約約是一副清麗而熟悉的臉龐。
“咳咳咳!”正在昏睡的林弈口中突然傳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將趴在一旁安睡的女子驚醒。那女子下意識地抬起頭,長發滑向耳旁,露出一張清麗嬌美的容顏,赫然便是秦國孝慧公主雪玉。
雪玉看見林弈竟是一串猛咳,驚得有些花容失色,忙起身用手輕撫著林弈胸膛,一麵有些慌亂關切地問道:“將軍,你怎麼了?”
林弈猛咳幾聲,突然喉頭一陣湧動,忙側身趴在床頭,一口帶著濃濃血腥味的淤血隨之被咳到地上。咳完淤血後,林弈頹然又倒回在石床上,神情極是疲憊地粗粗喘息幾下,這才悠悠地睜開有些沉重的雙眼,看清了正在自己床前有些手足無措地矗立的雪玉公主。
“公主?”林弈似乎沒想到自己還能再見到雪玉,有些吃驚地虛弱問道。
“是我,將軍!”雪玉顯然是哭得紅腫的雙眼又是淚光盈盈,一麵心疼地用自己帶著馨香的手帕輕輕擦拭著林弈嘴角的血絲,一麵點頭答應道。
“我這是在哪裏?我還活著嗎?”林弈睜眼打量了一圈周圍物事,思路一時轉不過彎來,下意識地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這裏是贏傑老族長住的山洞,將軍福大命大當然還活著呢!”雪玉擦完林弈嘴角處的血絲,收起帶血手帕,微微潮潤的美目帶著盈盈柔情微笑地望著林弈,輕聲道:“將軍感覺好些了沒?”
林弈虛弱地點點頭道:“好多了!贏傑?是不是雍城的皇族老族長?”見雪玉點點頭,林弈麵露喜色道:“這麼說,我又回到雍城皇族的營地了?”
“是的,將軍!”雪玉見林弈氣色緩了過來,心下也微微鬆了口氣,轉身去取來石桌上的陶碗,倒了一碗水,便要做到桌邊親自喂林弈喝水:“將軍,喝點水吧!一會雪玉去熬點湯給將軍補一補。”
“公主,還是我自己來吧!”林弈受寵若驚地掙紮起身,接過雪玉手中的陶碗,便自己喝了一大口,冷不丁喝的有些急了,竟又被嗆得連連咳嗽。當林弈那粗糙長滿老繭的大手觸碰到雪玉那雙雪白柔嫩的小手時,雪玉不禁俏臉微微發紅。眼見林弈又在連連咳嗽,雪玉慌忙又取出手帕,滿臉柔情地替林弈擦拭著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