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陽城西北,楚軍中軍大帳內,項羽亞父老範增正緊鎖著白眉,盯著木製大屏風前懸掛著的關中地圖發愁。範增那雙老眼所盯的地方,正是孟坤把守的函穀關。
天下第一要塞函穀關的威名,老範增是早有耳聞。麵對如此險要的關塞,便是當年魏國赫赫有名的上將軍吳起,也沒有十分把握能從正麵強攻而下。秦昭王時,山東六國合縱攻秦,聚集了近百萬大軍,然而卻被白起的四十萬秦軍在函穀關前殺的血流成河。雖然如今的秦國,已是強弩之末,關城的守軍也不會有多少精銳,然而如何方能破關而入,對於謀士出身的老範增,眼下是絲毫沒有頭緒。更讓範增所頭疼的是,身為四十餘萬“諸侯”聯軍的上將軍項羽,此刻竟然獨自離軍回彭城了,留下一幫大將及各路諸侯們亂哄哄的群龍無首。眼睜睜地看著不足百裏外的函穀關觸手可及,隻要破關而入,秦國空虛的關中及鹹陽城更是不在話下,然而老範增卻是指揮不動這幫隻聽命於項羽的諸侯大將們。無奈之下,老範增隻得代項羽下了一條軍令,各部駐守原地休整,等待新的將令。
至於項羽為何突兀離軍回彭城,便要從三日前的一次軍宴說起。
那日,項羽領著三十餘萬楚軍主力攻占了隻有數百名羸弱秦軍把守的宜陽要塞。宜陽要塞裏儲藏的大量精良兵器及一部分糧草,讓楚軍將士們很是歡喜一場。項羽一高興,便下令當夜在宜陽駐紮,並犒賞每名將士一壇秦鳳酒。三十餘萬楚軍將士興奮地齊聲歡呼一句,上將軍萬歲,便人人抱走一壇秦鳳酒去狂吃海喝去了。
項羽在中軍大帳裏設下了軍宴,宴請老範增及幾位軍中大將。秦軍的降將章邯、司馬欣、董翳三人也在項羽的邀請之中,然而自從新安坑殺後,雖然依舊留在楚軍軍中,但章邯三人已開始漸漸地疏遠項羽等人,此次項羽的宴請自然是被老章邯想都不想就給回絕了。
派去邀請的司馬氣呼呼地回到中軍大帳,向正在飲酒的項羽稟報了章邯的冰冷辭色。項羽聞言頓時勃然大怒,便要下令捉拿章邯三人。一旁的老範增連忙苦口婆心地勸下項羽,說要攻打固若金湯的函穀關,還得依靠這三個秦軍降將,就算是要治他們的罪,那也得等入了關以後再說。項羽這才一臉慍色地悻悻坐了下來。然而,還未等老範增喘息稍定下來,一件讓他瞠目結舌的事情,如晴天霹靂般在這大帳內瞬間發生了。
項羽幾人推杯換盞之時,章邯的兩名司馬突然踏入帳內,張口便說要投到項羽帳下。
“哦?兩位將軍為何要投到本將帳下?難不成章老將軍,對你們薄情寡恩了?”項羽舉著手中的銅爵,冷冷笑問道。(司馬,古時軍中的文職將軍,所以也泛稱將軍。)
“章邯不識時務,一直處處與雄偉英明的上將軍作對,我等早已心有怨恨。今日章邯竟再次拂逆上將軍善意之邀,我等實在是看不下去,便決議投奔上將軍帳下,為上將軍效命!”其中的一名司馬抬手抱拳道。
“二位將軍若是要投奔項某人,為何不早點,卻偏要等到這時?”項羽依舊冷冷嘲諷道:“莫不是二位,一覺醒來,突然頓悟開竅了?”
一語落地,帳內的幾位大將連連大笑。“上將軍所言甚是,二位既然來投上將軍,卻不知有何誠意?”項羽的前軍大將當陽君黥布跟著刻意刁難一句道。
在滿帳將軍的嘲諷笑聲中,那兩位司馬臉上卻是絲毫不見難看之色。聞聽黥布詰難,一名司馬靜靜地走到帳門口護衛身旁,問他借其腰間的吳鉤。那護衛望向項羽,項羽冷笑了聲,揮揮手示意了下。護衛便抽出吳鉤遞給了那司馬。那司馬倒提吳鉤反身回到帳中,對著項羽及幾位大將一拱手說道:“末將來投上將軍,無以證末將誠意,唯有以末將之血作證!”說著,一揮吳鉤,左手小指頭便隨即掉落在軍帳厚厚的毛氈之上,鮮血隨即大滴大滴地湧落下來。另一名司馬接過吳鉤,平靜地對這項羽一拱手,亦是輕輕一揮,同樣的指頭落地,鮮血湧出。
軍帳內,幾位大將的笑聲驟然止住,連項羽範增在內的眾人,均是一臉訝色地盯著這兩名前來投靠的司馬。
“好,壯士可人也!”良久,項羽一改先前的冷嘲熱諷之色,慨然拍案讚道:“賜這兩位壯士酒!”
一旁的軍仆忙應聲倒上兩大爵酒,端到這兩位司馬麵前。斷指的這兩位司馬,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手中錐心的疼痛,接過銅爵,不顧依然往下滴著的鮮紅熱血,齊齊跪倒在毛氈之上,齊聲道:“末將仰慕上將軍威名,懇請上將軍準許末將膝行(跪在地上爬行)上前,以敬上將軍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