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弈與子桓在太廟分道後,帶著胡兩刀繞過王城,向鹹陽南門徑直而去。沿著石板長街匆匆而行,一片蕭索荒涼之景讓林弈擰緊了劍眉。

大秦一統中原之前,浩大的鹹陽城萬商雲集,大街之上常常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一片繁華之象絲毫不輸於當年魏國鼎盛之時的大梁城。而短短的一年之內,鹹陽城便大見蕭條。原本的繁華富庶之象倏忽不見了,留下來的是空空蕩蕩的長街,稀稀拉拉的幾個破衣襤褸的行人。偶有幾個衣著稍整潔的,那也是統一之後被強製遷徙到鹹陽的落魄山東六國老貴族子弟。鹹陽城裏留下的老秦人不多了,為了統一戰爭,關中的老秦人或從軍,或隨大軍遷徙駐屯,早已被抽幹了骨血。而原先從山東各國蜂擁而至的六國商賈,眼見著“大秦”朝政驟變、亂變迭起,便紛紛遵循著危邦不可居的古老傳統,或明或暗、連綿不絕地撤出鹹陽。加之胡亥即位後,大修驪山陵、阿房宮,橫征暴斂,大鹹陽眼睜睜地被折騰的奄奄一息,漸漸回落到初建時的粗樸簡陋。

雖說剛從後世穿越而來不久,但林弈骨髓裏流淌的老秦人血脈,讓他為帝都的落魄而深深痛心。大秦這棵原本生機勃勃的蒼天大樹,如今已被奸佞“蛀蟲”啃食得成了一節朽木,在山東刮來的複辟風暴中搖搖欲墜。然則老樹根深,縱使枝葉毀盡,也是有枯木逢春之可能。“以我鮮血,祭我大秦!有生之時,必使大秦恢複帝國氣象!”林弈眼神愈發堅定,一股敢俾睨天下、力挽狂然的豪氣,在心底暗暗升起,竟叫天上浮雲都微微一滯。

徐徐來到南門,幾名城門守衛稀稀拉拉、無精打采地站著,對偶爾進出的幾個行人恍若無聞。林弈走到一個似是守衛頭領的帶劍甲士跟前,一拱手正欲開口,卻見那頭領斜眼看了看林弈倆人,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他們快快出城,便又繼續眯著眼睛站著打盹。林弈無奈地苦笑了下,便帶著胡兩刀穿過門洞,踏過渭水橋,匆匆向西南莽莽蒼蒼的鬆林塬而去。

默默跟在林弈身後的胡兩刀,一出城門便長出了一口氣,昂頭對天罵了句:“直賊娘,快憋死俺老胡了。”

林弈嗬嗬一笑,問道為何。胡兩刀咕噥了一句:“窩在那個甚子嬰公子的府裏啥事也沒幹,快把兄弟幾個悶壞了!”

林弈聞言不禁啞然,在子嬰府邸裏因了時間緊迫,隻是同子嬰等人匆匆商議了對策,還未來得及與自己的幾個部下解說所議定的謀劃,非林弈有心相瞞,實乃情勢急迫,不容他有時間從容布置罷了。此刻胡兩刀的抱怨,讓林弈心生歉意,於是便邊走邊同胡兩刀說起,在子嬰府中臨時所定的那些計劃。

胡兩刀性格粗豪,本無心計較這些,隻是打定主意跟著林弈。至於如何謀劃之類的,對於他這種隻想衝鋒陷陣的行伍大漢而言,便是索然無味。迷迷糊糊聽完林弈的計劃,胡兩刀吭哧一句,但能殺了那坑害我秦軍同袍的奸臣便好,一些就聽憑將軍調遣。

林弈聽出胡兩刀的不耐,淡淡一笑,便繼續趕路。胡兩刀一行十二人,是林弈穿越來此世界遇到的第一批人。自打把他們從新安城南的萬人坑中帶出,且暗自定下在這世界的功業目標之後,林弈便把他們當做心腹部下,並且一直視同手足兄弟。一將功成萬骨枯,欲成就功業,單靠自己單槍匹馬,何其難也!若有一幫血肉相連、同心同德的手足部下相助,功業之路便能走的更加順當些。

一路行來,林弈對這些部下已有了些許了解。胡兩刀剛直豪放且重情重義,但遇事細膩不足,當得衝鋒陷陣的猛將,卻做不得運籌帷幄的統帥。然而日後但有苦戰血戰,胡兩刀便擔得起前鋒重任!

正思謀著一些不著邊際之事,不知覺中便來到鬆林塬邊緣。日頭已經西陲,天色漸暗,莽莽蒼蒼的鬆林塬更顯得幽暗陰森。進鬆林塬行了片刻,林弈停下腳步,試著模仿斑鳩低鳴了三聲,一長兩短。如此數次,鬆林深處亦響起相呼應的斑鳩低鳴。鳴聲一落,便有兩個身影從遠處樹影背後轉出,飛奔來至林弈跟前齊齊一拱手道:“林將軍!”

“大軍可到?”林弈簡短問道。

“還未見蹤影。”百長鄭浩稟報道,“我已派什長衛斌在鹹陽東十裏長亭接應。算行程,若無意外,估計明晨便可到達。”

林弈點點頭,一揮手道:“走,入林再議!”四人身影一閃,便沒入森森然的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