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嬰府邸中,林弈正在大廳內,打量著廳內各色古董的物事,屏障後轉出一位中等身材、方臉高鼻、須發有幾縷青絲的中年人,身著黑色金邊錦服,麵色發青、步履有些輕飄不穩。
“諸位是?”中年人輕咳了幾聲問道,似是身體欠佳。
林弈忙起身拱手反問道:“敢問先生可是子嬰公子?”
“正是!”子嬰皺眉道,對林弈並不回話、反而疑惑他身份的失禮,微微有些不悅。
林弈對胡兩刀等人點點頭,胡兩刀等人起身一拱手,便出了正廳。林弈回頭對子嬰道:“公子可否容在下單獨與公子說話?”
子嬰正一臉疑惑,揮揮手讓廳旁守候的下人退下。
“謝過公子!”林弈又是一揖,隨即正色道:“平叛軍章邯帳下千長林弈,拜見公子!”
“你不是隴西族商?為何要謊報身份?”聞聽林弈自報身份,子嬰微微吃驚,更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請公子恕罪,當此非常時期,末將唯有出此下策,隱瞞自己身份。”
“嗯,也是一說。可將軍回都理應去囯尉府稟報軍務,卻為何找到我這?似乎有點不合法度吧!”子嬰點點頭,反問道。
“末將求見公子,並非為了尋常軍務!”林弈來至子嬰跟前,慨然正色道:“請公子恕末將直言,國有危難,社稷堪憂,公子貴為先帝族弟,難道寧蝸居一隅,不聞不問嗎?”
“將軍慎言,我大秦外有銳士鐵騎,內有良臣賢相,何來危難之說?”子嬰淡淡反駁道。
“關外山東六國複辟勢力洶洶而來,朝中奸臣橫行,屠戮功臣大將,我大秦已成危邦,旦夕便有亡國之憂,公子寧做睜眼瞎乎?”林弈詞鋒尖銳,直逼著子嬰閃爍的眼神道。
“我大秦從不缺乏力挽狂瀾之名士大才,何須一個小小千長擔憂!”麵對林弈的詰問,子嬰卻是冷冷地譏諷道。
“原來鹹陽僅存的唯一一位皇族公子竟是如此膽小如鼠,隻求苟且偷生自保小命,卻任由奸佞橫行肆虐朝堂,山東六國仇敵毀我大秦的江山社稷。先帝陛下及贏氏列祖列宗地下有知,卻不知要氣得再死幾遍。算我等熱血將士看走了眼,告辭了!”林弈氣急而笑,末了長歎一聲便欲轉身拂袖而去。
“大膽!”子嬰終是被林弈激怒,一拍桌子喝道:“一個小小千長竟敢如此辱罵皇族公子,眼中還有我大秦國法軍紀嗎?”
“國法軍紀?我大秦如今已是國不成國,軍不成軍,何來國法軍紀?”林弈回首冷冷笑道:“莫說我林弈是一名小小千長,即或隻是一名小卒,為國分憂卻又未嚐不可?大秦的寸寸江山、把把國土,哪些不是我老秦將士用鮮血和白骨換來的?公子盡可輕慢我,卻沒有資格輕視我大秦萬千熱血將士。赳赳老秦、共赴國難!任何一個老秦人都能不計生死,死難家國。然公子身為皇族子孫,竟如此萎縮,隻敢苟延殘存,卻不敢為皇族、為大秦,竭力放手一搏,實為我等熱血將士所不齒!恕末將多有得罪,告辭!”說罷,轉身便憤然向廳外走去。
林弈一番冷笑怒罵,雖讓子嬰臉上掛不住,卻終是默然了。初次見麵,子嬰對林弈這位假借隴西族人之名拜訪的軍中低級軍官,心中自然有深深的戒備,故而適才詞鋒屢屢相對,為的是試探一番林弈本意。待林弈喝出“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老秦人興亡關頭才發的老誓時,子嬰隨即沉默了。“不計生死,死難家國”,子嬰魂魄被這簡單的一句深深震住了。血脈裏流淌的皇族子孫傲然熱血及那股壓抑許久的豪情,頓時被激發出來。
“將軍且慢!”子嬰醒神過來,忙喊住正離開廳門的林弈,起身快步追至林弈跟前,俯身便是深深一長躬,肅然道:“將軍大義,子嬰汗顏,請將軍長策教我!”
“公子快快請起,折煞末將了!”林弈一愕,忙虛手一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