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窗,同在軍座座下效力,前文已略有交代,此人姓方名仲恒,人送外號:永恒。這聽著好像不太像外號啊,列位且聽我慢慢道來:
這故事還得追溯到我們剛考上博士生那天。我們要一個個到軍座麵前過堂,其實也沒多少人,就我們倆。
方仲恒剛坐到軍座辦公桌前,就看老頭盯著他的履曆表瞧了半天,等得方仲恒直冒冷汗。結果末了,軍座來了一句:“你是方仲永的兄弟?”
方仲恒嚇了一跳,趕緊打起精神應對:“那是曆史名人,不管是否虛構,他都早已名垂千古,學生怎敢妄自尊大,胡亂認親?”
老頭瞟了他一眼,“聽你這口氣很羨慕他?”又盯著履曆看了一會,“你是該羨慕他,人家小時候聰明過人,你這小學成績令人堪憂啊!”
方仲恒趕緊擦了把汗,點頭哈腰,“是!學生天生愚鈍,全靠死記硬背,才有今日。”
軍座幸喜地看著他,“死記硬背?非也!是博覽群書、鍥而不舍。
新時代的先飛笨鳥,實在難能可貴。依我之見,你哥當對你景仰萬分。”
此後,無論方仲恒怎麼解釋他跟方仲永毫無瓜葛,老頭就是不理,這“永恒”的外號算是坐實了。
永恒三十多歲了,早已成家,一出門拖兒帶女的,甚為不便。
永恒與我同病相憐,剛考上軍座的研究生沒多久,也被老頭扣了兩分。不過,他那兩分扣得該,誰叫他有個生性靦腆的女兒?
某日傍晚,我陪軍座走在校園林蔭道上,老遠就見永恒與他那三歲多的女兒在草坪上翻滾嬉鬧,小姑娘笑聲連連,極為歡暢。
軍座問:“那是小方的女兒?”
“對……”我剛想說那孩子怕生,結果卻看見軍座笑嗬嗬地走了過去。
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見這小姑娘的情形,抱著她說:“我是你爸爸的同學,來,叫叔叔。”
結果小姑娘大叫一聲:“爸爸!”嚇了我一跳。接著嚎啕大哭,轉身撒腿就跑,抱著永恒死也不放手。
我抬頭看著軍座,他也抱著小姑娘讓她叫“爺爺”,那孩子痛哭不止,揪著老爺子的頭發拚命掙紮。軍座一時吃痛,齜牙咧嘴,趕緊放了她。
小姑娘摟著永恒的脖子一迭連聲地叫“爸爸爸爸……”
這可苦了永恒了,一邊忙著跟軍座道歉,一邊忙著哄孩子。我在旁邊看著甚為有趣。
小姑娘催著永恒快走,他隻好離開了。
再看軍座,一臉悲痛,一個勁問我:“我麵目猙獰,形同鬼魅?”
我趕緊安慰他:“您老麵容祥和,是那孩子怕生……”
我還沒說完,就聽前麵那女兒抽噎著說:“爸……爸,那……醜八……怪老頭是誰?”父親說:“寶寶不怕,今晚爸爸就去找大灰狼跟他睡在一起。”
這下可好,他女兒倒是破涕為笑了,第二天他自己就欲哭無淚了。
永恒不住學校,人家有家有口的,哪像我等孤魂野鬼?
我住在學校博士生宿舍樓,說白了就是棟民國建築,也虧著學校舍得讓我們住,也不怕這曆史文物被裏麵一幫惟恐天下不亂的住戶給折騰散了。
我住在203,第一天入住的時候,很是讓我鬱卒。我大包小包地放了一樓道,拿著鑰匙捅門,出了一腦袋汗,就是捅不開,我疑疑惑惑地確定了好幾次這就是203,我就納悶:難道這鑰匙是我家大門的?
這時,202伸出半個赤裸的身子來,問:“新來的?”
“對。這門打不開。”
“我想也是。你等會兒。”
那人進去套了件襯衫走過來說:“你這門得這麼開。”隻見他雙手握住門把,微微往上一提,膝蓋朝門板輕輕一頂,“喀嚓”,門應聲而開。我歎為觀止。
那人說:“我姓馬,叫馬樹明,讀物理的,就住202,以後你就叫我馬兄吧。”我心中好笑,這倒好,第一天來直接認了個兄長。嘴上卻說:“多謝馬兄。”
後來我才知道,整棟樓都叫他馬兄,這兩個字早在他上本科時就代替他的本名成為官方用語了。
馬兄因各種原因上了三年高三,上大學時比誰年齡都大,大家都叫他馬兄。也怨他爹娘,把他那臉生得長如馬臉,這下可好,從大學一直叫到現在。
馬兄甚為實在,我沒過多久就跟他混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