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總是處於一個微妙的動態的平衡的,所有東西,錢財智商愛情……林林總總,包括人情,也處於這個係統之內。行蘅一直這樣認為,也一直身體力行踐行這個準則。在平日裏,她總是注意地不要欠下別人人情,或者去求得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因為她認為總要還的,而且是加倍,或者以另一種她不喜歡的方式。反正沒有別的,討厭和別人有過於親密的接觸。
但是今天。
今天行蘅像往常一樣去上學的時候,路過一個垃圾場,看見垃圾場的地上竟然躺著一張紅豔豔的毛爺爺。行蘅告訴自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使其拾金不昧,再讓其飛黃騰達。
……
但是,那可是偉大的,令人心生敬意的,我大天朝高貴的……偶像,怎麼可以讓它被隨意丟棄在濁臭逼人的垃圾場呢?神聖的東西是要高高供奉在手心裏的。
於是,行蘅撿起了那張可愛的毛爺爺。揣在了自己兜裏。
這不算欠人情吧。
她安慰自己。
就在她走出垃圾場沒多遠,現世報就來了。
一個小學生將黏糊糊的口香糖扔到了她的裙擺上。於是乎,她昨天才洗的校服就被口香糖糟蹋了。小學生笑著看了她一眼,飛快地跑了。
造孽啊造孽啊,行蘅打落了牙隻有往肚子裏咽。誰知道那個小兔崽子跑那麼快呢,她抓也抓不住,滑溜溜的活像隻泥鰍。
行蘅用了許多張紙才勉強將口香糖弄下來,但是深藍色的裙子上白色的口香糖印子依舊清晰可見。她暗自懊悔自己身手不敏捷,沒逮住那兔崽子狠狠地揍一頓。
過馬路時,因為行蘅對那塊口香糖印子太過在意了,以至於沒有看見綠燈轉紅燈,在那個十字路口,她仍然跨了出去。
“嘭”——
一輛大貨車突然駛來,直直向行蘅撞來。
【嗶——了狗了,不就撿了張一百嗎?為什麼什麼壞事情都拿她給遇上了。】┻━┻︵╰(‵□′)╯︵┻━┻
這是行蘅被撞前,腦子裏唯一的想法。
行蘅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極為陌生的空間裏。
空間裏隻有虛無。
虛無。
虛無。
一片虛無。
就這樣在黑暗裏坐著,行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也不知道現在外麵怎麼了。她隻知道,自己的人生,安穩了十五年的人生,徹底被打破了。
不知道小姨她們家,是否會在自己病床前,抑或自己墓碑前,思念她。
不知道好朋友蕭筱,是否會擔心她。
她搖搖頭。嗤笑自己的癡心妄想。
以前寄宿在小姨家,自己不愧冷淡如菊,在蕭筱麵前,自己也不鹹不淡,不冷不熱。
不為別的,就為了那狗屁垃圾理論,怕自己欠了太多人情,還不清了。
十五年戰戰兢兢的人生,太短太憋屈,如果還有一次機會,她寧願活得瀟灑快樂些。
她斷斷續續地想起小姨平時對她的好來,不覺傷心。
也許,她死了,對小姨來說,負擔也減輕了不少。自從三年前母親去世,她就一直同小姨和弟弟過。小姨是媽媽的幹妹妹,弟弟是十四歲的初中生,長得乖乖的,性子也很好。
也許,她死了,對於蕭筱來說,不過是她精彩的一生中隨便的一筆。經過歲月的衝刷,終將淡去。
她埋沒於此刻虛無中,倒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沒牽過手,沒交過男朋友,沒有好好對過自己的親人和朋友,今天剛想改變,就發生了這檔子事。
昨天,她和小姨還有弟弟一同坐在飯桌前,小姨在給她盛好飯後,柔柔地一笑,說:“行蘅,一定不要客氣哦,行蘅你就是我們的家人。”
那笑容柔柔的軟軟的,像曾經行蘅的母親蘇胥的笑容。行蘅趕緊埋下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淚水掉在碗裏。
行蘅想要為她們而改變。
但如今,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了。
行蘅換了一個還算舒服的坐姿,打量著周圍的黑暗。黑黢黢的一片。行蘅抽了抽鼻子,打了個噴嚏。眼淚和鼻涕一起流下。
髒的不行。
行蘅打量了一下黑暗的空間。這裏黑糊糊的,什麼也沒有。連行蘅也是赤裸著身體。雖然沒有別人看見,但畢竟自己心裏也不好受。
幸好沒有別人。
她摸了摸肚子,到也不覺得餓,隻是有些乏味。
在這黑暗中有失重的感覺,好像身子懸在半空似的,不知為何左腳有些麻不能動,於是行蘅伸出了右腳。隨之而來的黑暗緊緊裹住了她,讓她避無可避。
像一隻同她一般溫度的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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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
行蘅的小姨蘇潔站在外麵,同醫生交談著。